雾中观星录
雾中观星录
当前位置:首页 > 古言 > 雾中观星录 > 第2章 沪上雾

第2章 沪上雾

加入书架
书名:
雾中观星录
作者:
汉斯国的明孝宗
本章字数:
9484
更新时间:
2025-07-07

黄浦江的风裹着湿冷的潮气灌进车厢时,林疏桐正低头擦拭那枚星芒胸针。

火车头喷着白汽驶过外白渡桥,她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象:法租界的梧桐树还挂着残叶,霞飞路的霓虹灯牌在晨雾里忽明忽暗,黄包车夫的吆喝声混着电车的“叮叮”声,像碗煮沸的杂碎汤。这是她离开上海十年后第一次回来——十年前,她是林宅里捧着《福尔摩斯探案集》的娇小姐;如今,她是攥着半块带血帕子的“星芒社”遗孤。

“到了。”周砚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拎着两人的皮箱站在车厢连接处,深灰呢大衣下摆沾着些煤灰,“我让报馆的朋友在法租界租了间公寓,离巡捕房近。”

林疏桐点头,将胸针别在旗袍领口。那枚铜制胸针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背面刻着“星芒社”三个字,边缘有些磨损,像是被人反复过。她摸了摸胸针,想起沈清欢临死前攥着的星纹帕——两块帕子拼起来是完整的北斗七星,而她父亲当年押运的“军饷”,正是用这种星陨铁打造的枪炮零件。

公寓在霞飞路327号,二楼的小客厅朝南,窗台上摆着两盆绿萝。房东是个穿墨绿丝绒旗袍的太太,见周砚之提着箱子,眯眼笑:“周法医?陈探长托我照顾的,说您是留英的大人物。”

周砚之的耳尖微微发红。他向来不惯应酬,把箱子往地上一放:“有劳王太太,我们需要安静查案。”

王太太识趣地退了出去。林疏桐放下皮箱,取出沈清欢的遗物:半块星纹帕、那粒双裂纹珍珠、还有她绣了一半的寿屏。她将帕子平铺在八仙桌上,用放大镜仔细查看边缘——帕子是被利器裁开的,断口处有细密的针脚,像是刻意隐藏了什么。

“你看这里。”她指着帕子中央的金线,“北斗七星的第七颗星‘摇光’,针脚比其他六颗多了两道转折。”

周砚之凑过来,推了推金丝眼镜:“放大镜。”林疏桐递过去,他用镜片对准那处转折,瞳孔微缩,“像是某种密码……摩尔斯电码?”

“我试过。”林疏桐摇头,“沈清欢没学过这个。但她绣过《芥子园画谱》,或许和画有关?”她翻开寿屏,鹤的眼珠是两粒珊瑚,在阳光下泛着暖红,“寿屏是给上海来的阔太太绣的,雇主姓陈——阿巧说,陈太太的娘家在哈尔滨,嫁过来时带了对翡翠耳环。”

周砚之的手指在桌沿敲了敲:“哈尔滨……林小姐,你妹妹疏月,十年前失踪时,是不是也在哈尔滨?”

林疏桐的动作顿住了。她想起幼时在仁爱孤儿院的冬天,雪下得齐腰深,院长李素贞牵着她的手说:“小桐,你妹妹被好心人接走了,她在很远的地方等你。”后来她才知道,所谓“好心人”,是父亲当年的下属老陈头——他在父亲蒙冤入狱后消失,再出现时,怀里抱着个裹着蓝布的婴儿。

“李院长上个月走了。”她轻声说,“临终前塞给我封信,说‘疏月在哈尔滨,有人在找她’。”

窗外传来电车铃响。周砚之起身拉开窗帘,法租界的洋楼在雾中若隐若现:“先解决沈清欢的案子。陈探长说今天会送解剖报告来,我们得赶在他结案前找到新证据。”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

来的是个穿黑制服的巡捕,手里拎着个牛皮纸袋:“周法医,这是尸检报告。”他把袋子递给周砚之,目光扫过林疏桐,“这位是?”

“林疏桐,家属。”周砚之接过报告,快速浏览,“死因确认是溺亡?但肺部有吸入性麻醉剂残留?”

“对。”巡捕点头,“胃里检测出少量鸦片酊,浓度不足以致命,但能让死者失去反抗能力。指甲缝里的星陨铁粉末,我们送工部局化验了,说是稀有矿石,产自东北。”

林疏桐接过报告,手指停在“体表淤痕”那栏:“双腕有皮下出血,呈环状;脚踝有勒痕——像是被绑在什么东西上。”

“我们推测,凶手可能先将她麻醉,再用绳子绑住手脚,最后推进染缸。”巡捕挠头,“但染坊的人都说没见过可疑人物,后巷的狗也没叫——那狗可凶了,前儿还咬伤了个偷菜的小乞丐。”

周砚之皱眉:“狗没叫,说明凶手是熟人。”

林疏桐突然站起身:“走,去染坊。”

二更·云裳绣坊

染坊在后巷尽头,青石板路坑坑洼洼,两边堆着靛蓝的染布,像片倒悬的天空。阿巧正在门口搓洗围裙,见他们过来,慌忙擦手:“周法医,林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带我们看看沈清欢平时待的地方。”林疏桐说。

阿巧引他们进后院。染缸有七八口,最大的那口就是发现尸体的地方,现在用草席盖着。墙角堆着几筐靛蓝染料,散发出刺鼻的气味。林疏桐蹲下身,用指尖蘸了点染料,凑到鼻端闻:“这是土靛,用蓝草发酵的,可沈清欢的寿屏用的是苏木染的红色——苏木要提前泡三天,染缸里怎么会有土靛?”

阿巧愣住:“苏木?清欢姐的寿屏是给陈太太绣的,她说陈太太喜欢大红色,要‘红得像晚霞’。可土靛是蓝色的,怎么会……”

“陈太太要的是红色寿屏,沈清欢却用了土靛染的染缸?”周砚之接过话,“这说明有人在寿屏上做了手脚——或者,沈清欢根本没机会用苏木。”

林疏桐的目光扫过墙上的工具架:剪刀、绣绷、线轴,整整齐齐码着。她伸手摸了摸绣绷,木头上沾着些白色粉末——是石膏粉,用来固定绣布的。她又凑近闻了闻,粉末里混着极淡的苦杏仁味。

“周法医,你闻这个。”她捏起一点粉末,“是不是有点像氰化物的味道?”

周砚之取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瓶,倒出点试剂滴在粉末上——溶液立刻变成了砖红色。“是氰化钾。”他说,“剧毒,口服或吸入都会致命。”

阿巧的脸刷地白了:“清欢姐...她没吃过这个啊!”

“她可能接触过。”林疏桐指着绣绷,“绣绷上的石膏粉被掺了氰化钾。沈清欢在固定绣布时,粉末会落在手上,再通过揉眼睛、摸嘴唇进入体内——慢性中毒,会导致头晕、乏力,最后失去意识。”

周砚之的眉头皱得更紧:“谁有机会接触绣绷?”

“清欢姐的绣活都是自己做,偶尔阿福会帮她搬布料。”阿巧想了想,“对了,上个月周掌柜回来过一次,说要检查寿屏的进度,还亲手摸了绣绷。”

“周掌柜?”林疏桐追问,“云裳绣坊的周掌柜?他和沈清欢是什么关系?”

阿巧压低声音:“周掌柜是清欢姐的远房舅舅,早年沾了鸦片瘾,把祖宅都卖了。清欢姐接手绣坊后,他常来白吃白喝,还...还摸过清欢姐的手。”

林疏桐的眼神冷了下来。她想起解剖时在沈清欢体内发现的鸦片酊——原来不是偶然,是长期被投毒。

“走,找周掌柜。”她说。

三更·周宅夜访

周宅在平江路,朱漆大门上挂着“积善堂”的匾额,门环是鎏金的麒麟。门房见了阿巧,堆起笑:“阿巧姑娘,周老爷在花厅喝茶呢。”

花厅里飘着龙井的香气。五十来岁的周掌柜穿着湖蓝缎子马褂,手里转着个翡翠扳指,见他们进来,笑着起身:“哎呀,是阿巧的朋友?快请坐,我让厨房上蟹粉小笼。”

林疏桐没接话,首接把绣绷拍在桌上:“周掌柜,这是沈清欢的绣绷。您上个月来检查寿屏时,是不是往石膏粉里掺了氰化钾?”

周掌柜的笑容僵住了。他盯着绣绷上的白色粉末,喉结动了动:“姑娘说什么呢?我不过是...不过是怕绣坏了,想帮着看看。”

“帮着看?”周砚之举起尸检报告,“沈清欢体内有氰化钾残留,胃里有鸦片酊,染缸里有星陨铁——这些,都和您有关吧?”

周掌柜的脸瞬间煞白。他后退两步,撞翻了茶盏,茶水在红木桌上洇开一片:“你们...你们血口喷人!”

“沈清欢死前三天,给您送了封信。”林疏桐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她说您知道她爹的下落,还说您参与了‘星陨铁’的买卖。”

周掌柜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突然抓起桌上的镇纸砸向林疏桐,却被周砚之一把推开。林疏桐闪身避开,镇纸“啪”地砸在墙上,裂成两半——里面滚出粒黑色的药丸。

“这是...”周砚之捡起药丸,“鸦片丸,掺了樟脑。”

周掌柜突然瘫坐在椅子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我认栽...可我也是被逼的!三年前,有个姓徐的司令来苏州,说要查‘星陨铁’走私。我那不成器的儿子欠了他赌债,拿绣坊做抵押。徐司令说,只要我帮他盯着沈清欢,就免了我儿子的债。”

“盯着她什么?”林疏桐追问。

“她爹当年在奉天兵工厂管账,偷了批星陨铁换鸦片。”周掌柜哆哆嗦嗦地说,“徐司令要找到那批铁,逼沈清欢交出来。可她不肯,说‘那是她爹用命换的,要等找到她舅舅’。”

“她舅舅?”

“就是当年和她爹一起去奉天的人。”周掌柜从怀里摸出张泛黄的纸条,“这是她爹留给她的,说‘见条如见人’。我...我偷偷看过,上面写着‘哈尔滨城西破庙,第三尊观音’。”

林疏桐接过纸条,上面的字迹己经模糊,但“哈尔滨”“破庙”“观音”几个字还清晰可见。她想起李院长临终前的话——“疏月在哈尔滨,有人在找她”,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沈清欢的死,是不是因为找到了星陨铁的下落?”周砚之问。

周掌柜点头:“前儿夜里,她慌慌张张来找我,说在染坊地窖里发现了箱子,里面有星陨铁和账本。我怕徐司令知道是我走漏了风声,就...就在她的绣绷上撒了氰化钾。谁知道她没来得及吃,就被推进了染缸。”

“谁推进去的?”

“徐司令的手下,戴礼帽,拿文明棍,棍头刻着星芒纹。”周掌柜哆哆嗦嗦地说,“我亲眼看见的,那棍头...和林小姐您耳环上的纹路好像。”

林疏桐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摸了摸耳垂上的翡翠耳环——那是父亲留给她的,耳环内侧刻着“星芒”二字。

窗外传来夜枭的叫声。周砚之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有人来了。”

走廊里传来脚步声。门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老爷,徐司令的副官来了,说要见林小姐。”

林疏桐迅速将纸条塞进怀里,对周砚之说:“你留在这儿,我去会会他。”

西更·暗巷相逢

后门通向一条窄巷,青石板缝里长着青苔。林疏桐刚转过弯,就被人拽进阴影里。

“林小姐,别去。”

熟悉的声音让她一震。周砚之的手劲很大,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你怎么跟来了?”

“我听见了。”他的声音低沉,“徐司令的副官,和十年前太湖沉船案的目击者描述很像。”

巷口传来皮靴声。林疏桐抬头,看见个穿黑风衣的男人,礼帽压得很低,手里晃着根文明棍——棍头的星芒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林小姐。”男人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徐司令想请你喝茶,明晚八点,华懋饭店顶楼。”

林疏桐盯着他的眼睛:“沈清欢的账本,是不是在奉天兵工厂?”

男人的瞳孔缩了缩:“你倒是聪明。”

“还有我妹妹疏月。”林疏桐逼近一步,“她在哈尔滨,是不是也被你们控制了?”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不该问的别问。”

“我偏要问。”林疏桐摸出怀里的星芒胸针,“这是我父亲的,他是邮传部官员,十年前替你们运军火,结果被你们诬陷成‘监守自盗’。现在沈清欢死了,下一个是不是我?”

男人的脸色变了。他猛地拽住她的胳膊,文明棍抵住她的后腰:“明晚八点,别耍花样。否则...”

“否则怎样?”周砚之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举着根烧火棍,站在巷口,“我法医室有具尸体等着认领——你要是敢动林小姐一根汗毛,我就把这根棍子塞进你嘴里,再写份尸检报告,说你是‘意外窒息’。”

男人的手松开了。他恶狠狠瞪了两人一眼,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林疏桐靠着墙滑坐在地,心跳如擂鼓。周砚之蹲下来,把烧火棍递给她:“没事吧?”

“没事。”她笑了笑,“但徐司令的副官,和十年前的沉船案有关——这说明,‘星陨案’背后是个盘根错节的网络,从东北到上海,从军阀到洋人,都在其中。”

周砚之捡起地上的星芒胸针,替她别好:“所以更要查下去。”

巷口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林疏桐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想起序章里沈清欢临死前的信:“月缺星沉,雾中观星。”或许,真相就像这月亮,总会被乌云遮住,但只要坚持,总能等到云开雾散的那天。

远处传来电车铃响。周砚之站起身,伸手拉她:“走吧,回公寓。明天还要去华懋饭店查珠宝失窃案,那儿的碎布,和沈清欢的帕子纹路一样。”

林疏桐握住他的手。他的掌心有常年握手术刀的薄茧,温暖而有力。

“好。”她说,“明天,我们去掀开下一层雾。”

(第二章完)

错乱章节催更!
返回
指南
快捷键指南
全屏模式
上下移动
换章
加入书架 字号
调整字号
A-
A+
背景
阅读背景
错乱漏章催更
  • 新书推荐
  • 热门推荐
  •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