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月也是真的有些乏了，安然偎在他怀中，任由自己浸在檀香与水灵根的气息之中，昏昏欲睡，情思恍惚。
霁玄的手跟他的人一般，看上去修长干净，如琢如磨，但指腹却有一层薄茧，不知是执笔还是握剑留下的，揉捏时微微刮蹭着她的肌肤，竟有些难言的酥麻。
她这手，当初是娇养出来的，每每抚完琴，都会有人像这般为她细细揉捏按摩，不过还要加上花露浸洗，香脂润养，不能留下一丁点伤痕或粗糙，务必保证它的娇软与纤柔。
而她整个人，也是这般娇养长大的，习得琴棋书画，柔功媚术，修成柳腰花态，明眸善睐。
比闺秀多几许风流，又比风尘女子多几分矜持。
这般精心娇养，并非是出于疼爱，只为能让每个看见她的男人，都挪不动脚，移不开眼，从此坠入温柔冢之中再也爬不出来。
嫡母说，她貌美而心狠，最适合周旋于男人的枕席之间，做个祸水。
十五岁就开始为她相看，那自称是她未婚夫婿的邪修，大抵就是那时候看上她的。
定是那刻意雕琢的姿容，与求而不得的遗憾，令他时隔上百年依旧念念不忘。
成了执念。
但她那早早惨死的阿娘，临终的遗愿，便是希望女儿千万不要像她一般，以色侍人，沦为男人的玩物。
她听阿娘的，于是换了一条路，不必以色侍人，照样能做个祸水，搅得天翻地覆。
还能把男人当作她的玩物。
也幸亏霁玄不近女色，不似寻常男子，但凡他在她情志薄弱之时动了邪念，按捺不住做了些什么，待她重塑灵根以后，他恐怕不能再活着回他的摩罗伽多。
一如当初，那个曾视她如珍宝，且不惜一切助她出逃的少年，却在前往道广宗的路上扯开她的衣衫，想要强占她，让她不得不杀了他。
谁也不能阻了她的求仙路。
她当真很想尽早重塑灵根，重筑识海，重新记起那些，她如何用这双娇养出来的手，亲自斩杀仇人的经过。
想必那滋味，会非常地美妙，且有趣。
此后，衔月一如既往，还是只让其妙与其乐近身侍奉。
只是陪在她身边的，还时常多了一个其凌。
其凌性子活泛，点子又多，有她在时，连衔月都多了几分吟风弄月的意趣，不再只是幽居于殿中。
一起抚琴舞剑，品茗对弈，观霞赏花，或是玩一些其凌从山下学来的新鲜玩意，倒是相得甚欢。
在霁玄没有靠近的时候，她们似乎还在暗自商议着什么，有说不完的窃窃私语，说着说着，衔月就用指尖点了点其凌的脑袋，笑道：“就知道你是个机灵的。”
其凌为了给尊者解闷，还特意捉来一只五彩斑斓的灵鸟，与一头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灵虎。
小虎崽憨态可掬，毛茸茸圆滚滚的，像个猫儿一般，其妙与其乐喜欢得不得了，衔月却对那只灵鸟情有独钟，那羽毛摸起来没有小虎崽趁手，但不知为何，她总想抚上一抚。
这触感，令她有些莫名地怀念。
其凌笑道：“弟子就知道，尊者可能会更喜欢灵鸟，毕竟尊者以前的坐骑，可是鸾尧青君。”
“鸾尧青君？我的坐骑？”衔月颦眉，问其妙与其乐，“你俩为何从未提起过？”
其妙与其乐一脸的无辜，“师尊也从未问起过啊。”
“待它回来了，师尊自然就知晓。”
衔月只觉脑仁又隐隐作痛，好，很好，这就是她收的好徒弟。
整日叽叽喳喳，话那么多，却没几句是有用的。
想来以她从前的修为与身份，确实应该有坐骑才对。
“那坐骑是怎么回事，现在何处？”
其妙与其乐答道：“师尊的坐骑是一只青鸟，名为鸾尧青君。”
“它即将二次化形，师尊上次回来之前，便将它留在了忘云谷。”
“忘云谷？”
“忘云谷，就是师尊在昆墟秘境发现的一处洞天福地，也是当初师尊寻到鸾尧青君的地方。”
“我俩也只听师尊提起过，但还从未去过。”
“忘云谷……”衔月垂眼，指尖抚着那灵鸟，缓缓念着这个名字，露出若有所思的笑意，“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她虽舍弃了来路，但或许，早己为自己寻好了归处？
春风先发庭中梅，樱杏棠李次第开。
二斤桃花酿做酒，半树新芽焙春茶。
其光真君接到其凌的传讯符，在慈幼殿寻到其凌的时候，她正与小道童及“护卫”们在花树下分享新茶与点心，还有去年埋下的桃花酿，其乐融融，悠哉乐哉。
当然酒是不能给小孩儿们喝的，他们只能喝果子露。
其光真君有些急，拉着其凌到一旁道：“你还有闲心在这躲懒？你可知上次那些邪修的魂魄，据说失窃了？”
其凌倒是毫不意外，“哦，尊者早料到了，她就说邪修之事定会不了了之。”
其光真君一怔，旋即问道：“那你还这般散漫，不好生守着观霞殿，也不怕邪修回来报复尊者？”
其凌浑不在意地笑道：“区区邪修罢了，观霞殿还有道君和其妙其乐，怕他作甚？”
其光真君欲言又止，道君修为不过是金丹期，自己都需要被保护，其妙与其乐又是缺心眼的傻丫头，这岂能放心？
其凌似乎看出他的思虑，挑眉笑道：“你且安心吧，说不定你我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道君。”
其光更疑惑了，两个元婴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金丹？
她这是喝多了罢？
呵，都开始说胡话了。
其凌才不耐烦跟他大眼瞪小眼，首接将他拉回桌旁，“你来得正好，快来尝尝这醍醐饼，可是道君亲手做的。”
“醍醐饼？道君亲手做的？”
其光更讶异了，“今天是什么大日子？道君为何要亲手做醍醐饼？”
记得他们还年幼时，道君偶尔会亲手做些家乡的点心给他们尝尝，但自从其能师兄专门接管了厨房，道君就把这些点心的做法悉数传授给其能师兄，自己倒不怎么做了。
其能师兄的厨艺不错，而他也早己辟谷，却难免怀念道君亲手做的味道。
其凌答道：“也不是什么大日子，是我告诉道君，说尊者想要尝尝，咱们不过是沾了尊者的光。”
其光冷眼看着她，“我看你是自己馋了，才拿尊者做筏子，你这是挟尊者以令道君！”
“啧，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其凌被戳穿，半点不心虚，反倒洋洋自得，“什么挟尊者以令道君？我是在借花献佛，帮道君取悦尊者，欸，我有些想喝甜汤了，要不下次让道君做甜汤，不，让尊者说想喝甜汤了……”
一旁的小道童们听得两眼放光，“好啊好啊，其凌师姐，我们也想喝甜汤！”
“道君总让我们少喝甜汤，节日庆典才让喝，说喝多了坏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