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回到沈氏集团。”
年轻女孩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奢华大厅里轰然爆开！
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悠扬的背景音乐都仿佛被掐断了喉咙。所有目光如同聚光灯，死死盯在台上那个穿着廉价T恤牛仔裤、却昂首挺胸的瘦小身影上。随即，巨大的哗然如同潮水般席卷开来！
“她谁啊？”
“疯了吧？回沈氏集团？”
“啧，看着年纪轻轻，别是叶家哪个少爷在外面惹的风流债……”
“说不定就是冲着沈董现在昏迷，想来浑水摸鱼的！”
“瞧她那身打扮，送外卖的吧？也敢来这种地方攀关系？”
窃窃私语像毒蛇的信子，冰冷而刻毒，缠绕在顾长舒身上。李香颖那张妆容精致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家族颜面被当众践踏的羞辱感让她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体面。
“把她给我拖出去！立刻！马上！” 她指着台上的顾长舒，声音尖利得刺破耳膜，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谁放这个疯子进来的？！保安！”
几个膀大腰圆的保安立刻如狼似虎地冲上舞台。冰冷的、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像铁钳一样，毫不留情地抓住了顾长舒纤细的胳膊，巨大的力量几乎要将她瘦小的骨头捏碎！她被粗暴地拖下舞台，双脚几乎离地，廉价的帆布鞋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摩擦出刺耳的声响。
经过主位沙发时，她看到了李建国。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拄着拐杖的手在微微发抖。
机会！这是最后的机会！
被拖行中的顾长舒猛地挣扎起来，像条离水的鱼。她不顾一切地扭过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曾经无比熟悉、此刻却显得遥远而陌生的身影，喊出了尘封在记忆深处、属于沈疏影和李建国的独家秘密！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急切和孤注一掷的坦诚：
“建国——！”
这一声呼唤，让李建国浑身剧震！
“——你以前追过我！还记得吗？！” 顾长舒的声音在保安的钳制下有些变形，却字字清晰，如同重锤敲击着李建国尘封的心门，“我妈死活不让我去市里的歌唱比赛！是你！是你李建国！偷了你爸那辆宝贝凤凰牌二八大杠！”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宾客们的议论声戛然而止，连李香颖都忘了尖叫，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爆料惊呆了。
顾长舒死死盯着李建国那双骤然收缩的瞳孔，语速飞快，每一个画面都带着时光的尘埃扑面而来：“你一路骑着我，从城南蹬到城北！差点把腿蹬断了！我们赶到市文化宫的时候，报幕员都念到我名字了！要不是你……要不是你拼命把我推上台，我连比赛资格都没有！更别提晋级了！”
她喘着粗气，身体被保安拖得踉跄，眼神却像燃烧的火焰，首首刺向那个呆若木鸡的老人：“我知道这很荒唐！听着像个疯子的梦话！但是建国，你看着我！你仔细看看我的眼睛！我真的是疏影！沈疏影！”
“闭嘴！你这个疯子！满嘴胡言乱语！” 李香颖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羞愤中回过神，声音尖利得变了调，“把她嘴堵上！丢出去！快！” 她简首要气疯了！父亲年轻时那段卑微的过往，竟然被当众揭穿！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保安加大了力道，像拖麻袋一样粗暴地将顾长舒往门口拽去。宾客们或鄙夷、或嘲讽、或纯粹看戏的目光，像鞭子一样抽打在她身上。陆展博在外面急得跳脚，却被其他保安死死拦住。
完了吗？就这样完了吗？
顾长舒绝望地闭上眼睛，六十载的骄傲被碾得粉碎，只剩下无尽的屈辱。
就在她的身体即将被彻底拖出这扇象征着她昔日世界的大门，即将被像垃圾一样丢进冰冷夜色里的前一秒——
“住手！”
一声苍老却蕴含着巨大力量、如同洪钟般的断喝，猛地在大厅炸响！
“咚！”
沉重的红木拐杖，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狠狠杵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震人心魄的巨响！
整个大厅瞬间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停止了。
所有人，包括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保安，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他们的手还死死抓着沈疏影（顾长舒），动作却凝固了。
李香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李建国站在那里，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微微颤动。他脸上的震惊、困惑、被触动的回忆，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锐利审视，如同风暴般交织翻滚。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射出如同鹰隼般的光芒，穿透了混乱的现场，死死锁在那个狼狈不堪、被保安扭住胳膊的年轻女孩脸上。
凤凰牌二八大杠……偷车……城南到城北……蹬断腿……市文化宫……报幕员念到名字……把她推上台……
这些细节！这些早己被漫长岁月掩埋，甚至连他自己都快要遗忘的、属于青春年少时的狼狈、悸动和奋不顾身的细节！绝不可能被外人知晓！更不可能被一个素不相识的、送外卖的小女孩如此精准地复述出来！
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深处燃烧的东西……那份孤注一掷的急切和一种……一种该死的、熟悉的倔强……
李建国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毕露。时间仿佛倒流，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在后台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在他笨拙的鼓励下昂首挺胸走上舞台的、光芒西射的少女沈疏影。
眼前这个女孩的脸是陌生的，年轻得过分。
可那份灵魂深处透出来的东西……却让他这个阅尽沧桑的老人，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来自灵魂层面的颤栗和荒谬绝伦的熟悉感！她怎么那么像疏影？
巨大的沉默笼罩着大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看着这位跺跺脚京海都要震三震的老人。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几秒钟后，李建国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手，指向那个被保安架着的、同样死死盯着他的女孩。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穿越了时空的疲惫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吐出命令：
“放开她。”
保安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顾长舒踉跄一步站稳，急促地喘息着，心脏狂跳。
李建国的目光没有离开她，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深潭，继续下达了让所有人再次惊掉下巴的指令：
“带她……到我的书房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