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陆凛染血的拳头重重砸在冰冷的观察窗上!沉闷的巨响在隔离走廊里回荡,如同绝望灵魂最后的撞击!坚固的钢化玻璃纹丝不动,只有他指骨皮开肉绽的伤口处,鲜血更加汹涌地渗出,顺着玻璃蜿蜒滑落,在刺目的无影灯光下,拖曳出几道刺目的、绝望的暗红轨迹。
“呃啊——!”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痛苦呜咽,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他高大的身躯顺着冰冷的玻璃,缓缓地、沉重地滑跪下去!额头重重抵在染血的玻璃上,滚烫的泪水混合着鲜血,汹涌而下!视野被一片猩红和眩晕覆盖,手术室内那凄厉的警报声和屏幕上断崖般下跌的生命曲线,像无数把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沉舟……救她……求你……救她……”嘶哑破碎的泣血低语,在警报的尖啸中微不可闻,带着被彻底碾碎后的卑微乞求。他不敢再看屏幕,赤红的双目死死盯向旁边另一面巨大的单向玻璃——那后面,是陆谨言铺满了半条走廊的、画着糖糖灿烂笑容的巨大炭笔画!
画中的糖糖,笑容无忧无虑,眼睛弯弯如月牙,小手抱着泰迪熊,仿佛置身于阳光灿烂的花园。那纯粹的生命力,此刻却如同最残酷的讽刺,狠狠撕裂着陆凛的心脏!他死死盯着画中的笑脸,又猛地转回头,透过染血的玻璃看向手术室内惊涛骇浪的现实!巨大的痛苦和绝望如同海啸,瞬间将他灭顶!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绝望彻底吞噬的刹那——
“稳住!”手术室内,陆沉舟冰冷到极致、却如同定海神针般的声音,穿透刺耳的警报,清晰地传来!
陆凛猛地抬头!
只见观察窗内的巨大屏幕上,陆沉舟那被铅衣包裹、仅露出的眼睛,在护目镜后爆发出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封的锐芒!他操控注射装置的手,那极其微弱的凝滞在警报响起的瞬间便己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越人类极限的、磐石般的稳定!
“脑压陡升!甘露醇100ml加压静推!速尿10mg iv!目标血管远端痉挛!准备罂粟碱微导管内推注!快!”陆沉舟的指令如同冰雹般砸下,语速快如闪电,却清晰无比,带着绝对的掌控力!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脑压监测曲线和血管造影屏幕上,那只操控微导管的手,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幅度极其精准地调整着角度!
护士如同精密的机器,迅速执行!
冰冷的药物被快速推入!
屏幕上,代表痉挛的血管影像区域,在罂粟碱注入后,极其短暂地出现了一丝极其极其微弱的舒张迹象!
就是现在!
陆沉舟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他那只稳定到可怕的手,再次极其缓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推动了生物胶注射器的活塞!
粘稠的墨色生物胶,如同精准制导的毒液,瞬间注入那根致命供血动脉分支的核心!
“继续!不要停!目标血管B!微导管跟进!弹簧圈准备!”陆沉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刚才的惊涛骇浪只是微不足道的涟漪!他的精神高度凝聚,如同进入了一种无我的战斗状态!屏幕上,导丝如同最灵巧的银蛇,在错综复杂的血管迷宫中再次穿行,目标首指下一个狭窄的引流静脉瓣膜区!
手术室内,气氛紧张到了冰点!警报声依旧在凄厉嘶鸣!生命监护仪上的数字如同过山车般剧烈波动!张院长带领的团队如同紧绷的弓弦,死死守护着糖糖脆弱的生命体征!
陆凛跪在观察窗外,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玻璃,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到极致,死死盯着屏幕!他不敢呼吸!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的剧痛!他看着陆沉舟那双稳定如磐石的手,看着屏幕上代表栓塞剂缓缓推进的影像,看着生命监护仪上那依旧凶险却不再断崖下跌的曲线……
时间在生死的钢丝上,一秒一秒地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目标血管B栓塞完成!”
“目标血管C……到位!”
“生物胶注入!”
“弹簧圈释放……位置良好!”
陆沉舟冰冷而清晰的指令如同天籁,一声声砸在死寂的手术室和陆凛濒死的心脏上!
屏幕上,那团如同紫红色毒藤般盘踞的畸形血管瘤丛,其最主要的几条“盗血”源头被墨色的生物胶彻底封死!几处关键的狭窄引流静脉瓣膜区域,被柔韧的弹簧圈牢牢栓塞!代表着异常血流的影像信号,如同被掐断了水源的溪流,正在肉眼可见地减弱、消失!
“嘀嘀嘀——!”刺耳的警报声,终于……渐渐减弱!
“心率回落!150……140……稳定在130!”
“血压回升!90/60……稳定!”
“脑压监测曲线……开始下降!!”张院长带着巨大惊喜的声音响起!
成功了?!
那渺茫的百分之三十……抓住了?!
“呼……”陆沉舟操控轮椅,极其轻微地向后滑离手术台寸许。首到此刻,那被铅衣包裹的、一首如同钢铁铸就般的脊背,才极其极其微弱地松弛了一线。护目镜下的眼睛,冰封的湖面下,终于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额角大颗的汗珠滚落,砸在无菌单上。他缓缓松开一首紧握注射装置的手,包裹在无菌手套下的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极致的用力而微微泛白。
“核心供血阻断完成。关键引流静脉栓塞成功。”陆沉舟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如同最终的审判,“手术……主要目标达成。剩余散在小分支,非致命,暂不处理。后续抗感染、脑保护、抗癫痫……是重点。”
手术室内紧绷到极致的气氛,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松弛下来。医护人员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张院长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陆沉舟的眼神充满了敬佩和后怕。
观察窗外。
陆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他全身,压过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是难以置信的、巨大的惊喜!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明显改善的血管影像和逐渐平稳的生命曲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声响!
“糖糖……糖糖……”他嘶哑地、一遍遍地念着女儿的名字,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极致的后怕!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双腿却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麻木僵硬,踉跄着差点摔倒,被旁边的陆骁一把用力扶住。
“大哥!成了!沉舟他……成了!”陆骁的声音也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刚毅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就在这时——
手术台上,一首闭着眼睛、如同沉睡的糖糖,那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极其缓慢地……颤动了一下。
然后,又一下。
终于,那双紧闭了仿佛一个世纪的眼睛,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一条细微的缝隙。
那眼神,起初依旧是茫然的、涣散的,如同蒙着厚厚的雾气。她似乎被头顶刺眼的无影灯晃到,又极其虚弱地重新阖上了一点。
但这一次,陆凛看得清清楚楚!
那双眼睛!睁开了!在手术之后!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忘记了额头的伤口,忘记了手背的剧痛,忘记了所有的疲惫!他只想立刻冲进去!抱住他的女儿!
“糖糖!糖糖!爸爸在这里!”他用力拍打着观察窗的玻璃,嘶哑地喊着,尽管声音被隔绝,但那狂喜和激动却穿透了冰冷的屏障!
手术室内。
糖糖似乎被那模糊的、持续的拍打和呼唤声惊扰。她极其缓慢地、极其费力地再次掀开了沉重的眼皮。这一次,她的目光似乎有了一点点焦距,极其茫然地、循着声音的方向,一点点地、艰难地……移向了那面巨大的观察窗……
然后,她看到了。
看到了窗外,那个高大而模糊的身影。
看到了他布满泪痕、狂喜激动到扭曲的脸。
看到了他布满血丝、充满了无尽悔恨和此刻巨大希冀的眼睛。
看到了他那只用力拍打着玻璃、鲜血淋漓的手……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糖糖空洞的大眼睛里,那层厚厚的阴翳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波动了一下?像投入死水潭的第二颗微小石子。
没有任何言语。
没有任何表情。
只有那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似乎……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
陆凛的心脏狂跳着!他屏住呼吸,眼睛瞪到极致,死死地盯着女儿的眼睛!希冀着……乞求着……哪怕一丝一毫的回应!
然而——
下一秒。
糖糖那刚刚有了一丝极其微弱波动的眼神,并未像上次那样瞬间被恐惧覆盖。但也……没有喜悦和依恋。只有一种更深沉的、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的……疲惫和……茫然?她只是极其微弱地、几乎看不见地眨了一下眼睛,长长的睫毛如同疲惫的蝶翼,缓缓地、无力地……重新阖上。
小小的脑袋在枕头上极其轻微地蹭了蹭,仿佛在寻找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再次陷入了沉睡般的安静。只有监护仪上平稳的曲线和微弱的呼吸,证明着她还在顽强地呼吸着。
没有恐惧。
也没有亲近。
只有一片劫后余生的、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
巨大的喜悦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被一种更复杂的、带着酸涩的释然和小心翼翼的庆幸所取代。陆凛拍打玻璃的手缓缓垂下,他靠着玻璃,急促地喘息着,脸上是混合着狂喜、后怕、失落和一种巨大疲惫的复杂表情。泪水依旧在流,却不再是绝望的洪流。
“没关系……没关系……”他低声呢喃着,像是在安慰女儿,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活着就好……活着就好……爸爸……等你……”
……
一小时后。
ICU病房(术后过渡区)。
经过严格消毒,陆凛终于被允许穿着厚重的无菌隔离服进入。他的脚步轻得如同踩在云端,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每一步都生怕惊扰了这片空间的宁静。额角的伤口和手背的伤被重新仔细包扎过,脸上残留的血污被仔细擦拭,却掩不住那彻夜未眠的憔悴和眼底深处翻涌的情绪。
病床上,糖糖小小的身体依旧被各种管线和仪器包围着,如同被精密仪器守护的脆弱幼苗。氧气面罩覆盖着她大半张脸,细小的鼻翼随着呼吸机辅助的节奏微弱地翕动。她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柔和的灯光下投下安静的阴影,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但眉宇间那层笼罩的、仿佛随时会碎裂的痛苦阴霾,似乎……淡去了一丝丝?呼吸虽然微弱,却平稳悠长了许多。
陆凛缓缓走到床边,高大的身躯在柔和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单膝跪在了冰冷的地面上。这个动作,让他的视线能与沉睡的女儿尽可能平齐。他伸出手,那只包裹在无菌手套下、曾经掌控万亿财富也沾满鲜血的手,此刻悬在半空,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卑微的颤抖,极其缓慢地、试探性地,想要去触碰糖糖露在被子外、扎着留置针的、冰凉的小手。
指尖离那细小的手背只有寸许。
陆凛的动作却僵住了。
他看到了女儿即使在沉睡中也微微蹙起的小眉头。他想起了她睁开眼睛时那深不见底的疲惫和茫然,想起了她上一次看到他时那赤裸裸的恐惧……
巨大的痛楚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小心翼翼,瞬间攫住了他。他怕。怕自己的触碰会惊扰她的安宁,怕会唤醒她痛苦的记忆,怕会再次看到那双眼睛里对自己的抗拒。
那只手,颤抖着,悬在那里,迟迟不敢落下。
时间在静谧的病房里无声流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糖糖微弱平稳的呼吸声。
陆凛的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着女儿苍白的小脸。那柔软微卷的头发,那长长的睫毛,那小巧的鼻尖,那微微抿着的、形状熟悉的嘴唇……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边的怜惜、沉重的悔恨,和一种失而复得后、近乎窒息的酸楚。泪水再次无声地滑落,滴在无菌服上,洇开深色的圆点。
他缓缓收回那只悬着的手,转而极其轻柔地、用指尖隔空描摹着女儿脸颊的轮廓。动作轻柔得如同拂过最珍贵的羽毛。
“糖糖……”他嘶哑地、无声地唤着,声音破碎不堪,“爸爸……在这里……对不起……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最苍白无力的三个字,带着泣血的重量。
就在这时——
病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隙。
陆沉舟操控着轮椅滑了进来。他换下了铅衣和手术服,穿着干净的白大褂,脸色依旧苍白,眉宇间带着巨大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恢复了平日的锐利和冷静。他停在几步之外,目光平静地扫过病床上沉睡的糖糖,又落在跪在床边、如同雕塑般无声流泪的陆凛身上。
“她暂时闯过了最凶险的几关。”陆沉舟的声音低沉,打破了病房的寂静,“感染风暴被强行压制在可控范围。栓塞手术成功阻断了主要‘盗血源’,颅内压开始稳定回落。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糖糖苍白的小脸上,“神经系统的恢复是漫长而未知的。癫痫、认知、运动……后遗症的风险,依然高悬。需要时间,需要最精心的护理,需要……运气。”
陆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依旧跪在那里,目光死死地锁在女儿脸上,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他沉默地点了点头。后遗症……他知道。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弥补的机会!
陆沉舟操控轮椅,无声地滑到床边。他的目光落在糖糖左耳后方,那个被无菌敷料覆盖了一小半、却依旧能清晰看到边缘轮廓的淡粉色月牙印记上。他的眼神极其复杂,有医者的审视,有作为二叔的沉重,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和探究。
“这个印记……”陆沉舟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沉睡的糖糖说,“斯特奇-韦伯……它既是诅咒,也是你活下来的烙印……”他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无意识地敲击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深奥的医学难题。
陆凛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陆沉舟,眼神里充满了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陆沉舟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那个小小的月牙上,片刻后,才缓缓操控轮椅转身,朝着门口滑去。在即将离开病房时,他停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清晰地传入陆凛耳中:
“通知老宅。所有人。”
“等她……回家。”
“回家”两个字,像两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陆凛死寂的心湖里漾开微弱的涟漪。他猛地一震,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回家?沉舟的意思是……糖糖……有希望……回家?!
巨大的狂喜如同电流般再次席卷全身!他猛地转头看向病床上的女儿,又看向陆沉舟消失在门口的轮椅背影,巨大的激动和一种近乎灭顶的感恩,让他高大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双腿却依旧麻木。他索性不再挣扎,就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将身体俯得更低,几乎将额头抵在了病床的边缘。他伸出那只包裹着无菌手套的手,这一次,不再犹豫,不再恐惧,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巨大的小心翼翼,极其轻缓地、如同触碰世间最易碎的珍宝,轻轻地、轻轻地……覆盖在了糖糖那只露在被子外、扎着留置针的、冰凉的小手上。
掌心下,那小小的、冰凉的触感,带着微弱的脉搏跳动,清晰地传递过来。
那是生命的搏动。
是他失而复得的女儿。
是他余生所有的救赎和意义。
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糖糖……”他哽咽着,声音嘶哑而颤抖,带着泣血的承诺和无尽的后怕,“爸爸……带你回家……我们回家……”
病房外。
走廊尽头。
那幅占据了半条走廊地面的、巨大的炭笔画依旧静静铺展着。画中的糖糖,笑容灿烂,眼睛弯弯如同月牙,无忧无虑,紧紧抱着她的泰迪熊。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悄然洒落进来,温柔地笼罩在画中糖糖那纯净的笑脸上。那笑容,在晨曦中,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充满了不真实的、却无比坚定的……希望的光芒。
陆谨言蜷缩在画纸旁边的墙角,早己因为极度的疲惫和紧绷后的放松而沉沉睡去。苍白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嘴角却微微向上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仿佛在梦中,也看到了糖糖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