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晒得演武场青石板蒸腾起扭曲的热气。杂役们窝在阴凉处,一个个有气无力,咒骂着这闷死人的鬼天气。
“九五二七!过来!”黑熊的吼声像破锣,在闷热里炸开,“给老子把这堆柴禾搬到后厨去!快!”
崽崽拖着灌铅似的双腿从水缸阴影里挪出来,小脸被晒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他一声不吭地走向那堆小山似的枯柴。
浑身还在痛。
昨夜在老榕树上偷听耗费心神过大,更主要的是那桶“药汤”留下的伤势依旧顽固。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新结的痂和肌肉撕裂的痛。但《闻玄录》带来的那份清晰耳识,却仿佛在伤口里埋进了一根坚硬的骨头。
他弯下腰,咬紧牙关,双手环抱住一大捆扎得严实粗糙的柴火。好沉!木棱角硌在肩膀的淤青处,痛得他眼前发黑,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砸在滚烫的石板地上,“滋”一声就没了踪影。
黑熊抱着胳膊,满脸横肉的油光在太阳下闪着令人作呕的亮。他目光阴鸷,像看一条虫子一样盯着崽崽背影。今天这鬼天气,把他的烦躁推到了极致。
“磨磨蹭蹭!没吃饭吗废物!”他猛地爆喝,一步跨上前,粗壮的胳膊高高抡起,带着风声,照准崽崽的后腰狠狠劈落!
动手了!
这一次,没有风声!
崽崽在那巨大的柴捆阴影下,猛地闭紧双眼!
不是怕!
是倾注全部心神!
“塞耳窍,启灵敏!审其缓急!”
《闻玄录》第六观的残句在心念电转中翻腾!昨夜演武场上分辨枪术韵律、气流变化的每一丝经验瞬间燃烧起来!药浴淬炼带来的耳识敏锐度,被他在剧痛下强行催逼到极致!
嗡……
耳识如微风吹过湖面!世界的声音被瞬间过滤!那些遥远的咒骂、近处杂役的抽气、虫鸣鸟叫统统向下沉淀……唯一被捕捉到的,是身后那破空而来的——恶意!
不是听到手掌破风——那一掌又沉又快,风声几乎被他自己的动作掩盖!
而是听到了!
黑熊那一步踏出的闷响后,脚跟碾转青石的摩擦!听到了他那粗重呼吸突然停滞、肌肉绷紧发出的压迫感!听到了布料(他那油腻的袖口)猛地擦过他大腿的短暂尖细呜咽!
更听到了——那肌肉鼓起、力量即将如火山爆发、却还未离开发力支点的——那个刹那的“蓄力点”!
就是这里!
在闭眼的黑暗中,那丝玄妙耳识构筑的感知,于剧痛的混沌中死死抓住了那稍纵即逝的预判!
“哈!”
崽崽喉咙里发出一声困兽般的短促嘶吼!
抱着柴捆的身体,于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向旁边一扭!那不是大幅度的躲闪,更像是在被巨力推挤的瞬间,用尽全身力量和肌肉韧性,强行将自己的重心错开一线!
啪!
势大力沉的掌风几乎是擦着他后腰边沿劈落!带起的气流刮得他破布裤子猎猎作响,枯柴捆的一角被掌风扫到,“咔嚓”一声爆碎成了碎屑
“嘶——!”
围观的杂役里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你……你他妈还敢躲?!”黑熊的巴掌重重劈在了空处!惯性带得他踉跄了一步!那张横肉堆积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暴怒的羞耻像烈火燎原!被一个他视如草芥的臭小子当面躲开?!
他彻底疯了!狂吼一声:“给老子死来!”
双拳如同两柄被狂怒驱动的铁锤,毫无章法却又力大势沉,带着呼呼风声,劈头盖脸地向崽崽砸了过来!根本不管那捆巨大的柴禾和他自己的手下!
崽崽抱着沉重的柴捆,在暴雨般的乱拳中摇摇欲坠!
躲!
躲!
躲!
黑熊的拳力太重了!速度也太快!碾压性的力量和凶猛的拳速,完全超出了他这具破败身躯的极限!
避不开的拳!
肩膀!
后背!
手臂!
不断被沉重的拳头砸中!骨头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血腥味!
不行!再这样下去要被活活打死在这里!
“滚你妈的!”在又一次狼狈翻滚躲开一记掏心拳后,崽崽被逼到了角落!他看到黑熊下盘微微晃动,那是发力重心不稳、旧力己尽新力未生的空当!虽然短暂,但被崽崽敏锐到极致的耳识精确捕捉!
拼了!
几乎在倒地的瞬间,崽崽不退反进!
怀里那巨大的柴禾捆,被他像攻城锤一样,狠狠朝黑熊双腿之间的空门砸了过去!
“嗷——!!!”
黑熊发出一声非人类的凄厉惨嚎!
他哪里想到这个小鬼还敢反击?!更没想到反击的是……这个角度!他想躲己经来不及,只能狼狈地收腿想护,但重心彻底被那沉重柴捆撞散!
噗!
柴捆庞大的重量加上无数尖锐的木刺,瞬间在他粗糙油腻的裤子和小腿上划开了好几道血口子!剧痛加上失衡,黑熊“咚”一声单膝重重跪了下去!肥壮的身体栽歪着撞在旁边的廊柱上,砸飞了一片墙皮!
全场死寂!所有杂役都张大了嘴,眼珠子都要凸出来!
被撞得滚出去的崽崽大口呕着血沫,后背火辣辣的疼,眼前阵阵发黑。他看着那个跪在廊柱下、捂着腿怒吼咆哮的黑熊,嘴角却咧开了一个无声的、沾满泥血和草屑的弧度。
第一次靠听到的风!第二次靠听到的劲力流转点!这第三次……
他听到了那王八蛋底裤带松了线头摩擦的声音!更用这机会,给了这杂碎一个血的教训!
《闻玄录》……是咬人的!
黑熊在众目睽睽之下发出了羞怒欲狂的咆哮:“小杂种!老子宰了你!”猛地就要挣扎起来扑向崽崽!
“干什么!”一声威严的冷喝突然从杂役房门口传来!是管事赵有福!他显然是被喧闹惊动了。
赵管事目光扫过狼藉的现场、一身血污萎靡在地的崽崽、以及暴怒欲择人而噬的黑熊,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尤其是看到崽崽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和嘴角的血沫时,他脸色猛地一沉!
崽崽心中一凛,立刻挣扎着想站起来告状。
黑熊却比他更快一步,强行压下怒火,梗着脖子抢先吼起来,手指颤抖地指着崽崽:“管事!是这小杂种!他!他想偷懒不干活!我教训他,他居然用柴捆砸我!您看看我的腿!”他撩起裤腿,故意展示那几条新鲜的血痕。
赵管事的目光在崽崽伤痕累累的狼狈身体上停顿,尤其是在他衣服多处裂开露出的旧伤新创上停驻良久。这己经不是普通的打闹了。他看向崽崽,沉声道:“九五二七,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