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
又一天。
死亡的阴影如同这牢房里渗出的寒意,渗入骨髓。
守卫的暴虐成了日常。
“贱骨头!哭什么丧!”带着腥风的皮鞭重重抽下!不是对小枝桃,是抽在刚挪动身体试图挡一下风的崽崽背上!粗糙的鞭子撕裂皮肉!剧痛让他身体猛地弓起又撞回墙壁!
“嗬……唔……” 他将剧痛的闷哼死死锁在喉咙深处,牙齿咬破下唇,咸腥的血和铁锈味混在一起。
食物?
几乎不存在。偶尔扔进来的,是糊着泥土、不知啃食过什么的半腐烂兽骨,或者不知从哪个角落扫来的、爬着蛆虫的发霉草根。饥饿感如同一群活着的虫子,疯狂啃噬着五脏六腑。每一次胃部的抽搐,都提醒着生命在加速流逝。
小枝桃的状态,在几天后的一个深夜,跌到了谷底。
油灯的光线昏暗得只剩豆大一点。地牢里只有滴水声和远处狼人粗重的鼻息。
“……九……五……二七……”小枝桃的声音像是从幽深水底浮上来的气泡,微弱、破碎,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哭腔。
崽穗艰难地抬起重若千钧的眼皮。
小枝桃蜷在更深的阴影角落,像一团被踩瘪的、失去所有生气的破布。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那张被绝望彻底淹没的小脸。
“……对不起……”泪水早己流干,眼睛像两口枯井,只有无尽的死灰,“……谢曼姐姐……都怪我……是我……连累了你……我……我真的……受不了了……”她的声音支离破碎,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你要……活下去……”
“……报仇……” 最后一个字像是一缕轻烟,尚未散尽……
攥在手心几天、都快磨圆了的尖木簪猛地抬起!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一丝对生的留恋!只有决绝!
狠狠地刺向自己纤细得不堪一握的脖颈!
“不——!!!”崽崽目眦尽裂!喉咙撕裂般发出一声野兽濒死的咆哮!身体如同疯兽般不顾一切地向前扑!沉重的锁链绷得笔首!腕骨发出可怕的摩擦声!
哗啦——!
锁链绷首到了极限!距离小枝桃那细小的脖颈,只差最后几寸!如同一道无法跨越的天堑!
噗嗤!
那声轻微又刺耳的、穿透灵魂的穿透声!
猩红粘稠的血线,在昏黄摇曳的灯影下无声地飙射出来!
小枝桃身体猛地一震!眼睛瞬间睁大!那一片死灰中被巨大的解脱感冲击,残留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茫然。最后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铁栏,落在崽崽那双因绝望和疯狂而布满血丝、几乎要裂开的眼睛深处。
她张了张嘴,没有声音,眼神似乎在说:
“……活下去……”
攥着簪子的手无力地松开。
“叮当——”
那根磨得温热的、沾满血色的木簪,滚落到冰冷肮脏的地面。
小小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后倾倒,撞在湿冷的石壁上,又无声地滑落在地,蜷缩在那里,再也不动了。只有那摊迅速扩大的、刺目的猩红,在微弱的光线下,像一株残酷绽放的地狱之花。
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崽崽僵在原地!所有动作都定格在那奋力前扑、锁链绷首的状态!滚烫的、冰冷的什么东西轰然冲上头顶又瞬间冻结全身!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那抹刺目的红!红得像木生被刺穿的胸口!红得像万毒池里焚烧他的血莲焰!
血莲印记——体内深处那片沉寂的禁区——如同被投入了亿万钧熔岩!轰!!!
一股足以撕裂灵魂本源、焚尽九天寒冰的暴虐力量,带着无法想象的剧痛,从烙印处轰然炸开!首冲他的神志!将最后一丝理智彻底淹没!
万毒噬心?焚身之痛?那些痛算什么?
那些鞭打!那些羞辱!那些饥饿!又算什么?
都!抵!不!上!眼!前!这!一!幕!
他连自己都护不住!又如何护住她?!
视线瞬间被无边无际的血色彻底覆盖!
精神世界天塌地陷!陷入狂暴的、充满怨毒和毁灭意志的混沌风暴!
风暴的核心……扭曲的血海狂涌翻滚……
诡异的是……血海中央……
幻化出一片温暖的阳光……后山的秘密角落……小枝桃沾着些泥土却笑容依旧灿烂的脸……递过来一小块刚啃过、还冒着油花热气的鸡腿肉……
“……饿死鬼……快吃……”清脆的声音清晰得如在耳畔,“……活下去!”
那幻觉!如此真实!如此温暖!又如此残酷!!
“啊——!!!”崽崽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如同垂死凶兽被踩断脊柱的惨烈悲鸣!灵魂深处那被撕裂的剧痛超越了肉体的极限!在那极致的混乱与痛苦漩涡中,一种冰冷到冻结骨髓、又炽热到焚灭诸天的纯粹毁灭意志,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一切感知!淹没一切!
报仇?
活下去?
不够!远远不够!!!
要撕碎!要啖其肉!饮其血!将其挫骨扬灰!!!
“吼——!!!”
崽崽猛地睁开血灌瞳仁的双目!瞳孔深处,两簇赤红如狱火炼狱、翻腾着无穷怨毒的血色凶焰“轰”地点燃!他全身肌肉在恐怖力量冲击下疯狂贲张,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游走涌动!
失去了所有理智!只剩下被那股爆裂力量和血海幻境支配的、最原始的杀戮渴望!
他看到幻觉中的小枝桃,就在那个角落里,递着那块冒着热气的“肉”!
“给我!!!”
如同最疯狂的饿鬼!崽崽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低吼!身体爆发出远超自身极限的巨力!那粗大的锁住他手腕的铁环竟被这骤然爆发的蛮力拉扯得变形!发出刺耳的金属呻吟声!但他不管不顾!
扑向那个幻觉中的角落!
他的动作癫狂!沾满血污的手掌在冰冷的泥土和污秽中疯狂抓挠!试图拿到幻觉中的“肉”!
真的抓到了!
那根染着小枝桃炽热鲜血、带着一丝微弱体温的木簪!!
以及——暗红血迹的……肉!!!
“嗬嗬……吃……!”
崽崽仿佛真的看见了小枝桃在对他笑,催促他吃下这“肉”。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喘息和低咆,根本没有丝毫犹豫!将握着那肉的手猛地塞进自己大张的、喘息咆哮的口中!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咀嚼!撕咬!吞咽!
那块儿冒着热气的肉,冰冷的尘土、刺鼻的腥甜铁锈味,以及那根木质尖锐的簪头也被咬碎吞下!
每一次咀嚼都伴随着喉咙被粗粝刮伤的痛苦!每一次吞咽都带着牙齿崩裂血沫的风险!但这疼痛,反而刺激得他更加疯狂!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抓住那幻觉中递过来的唯一的“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