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像冻实了的冰坨子。肃九安那句“剔骨场”砸下来,最后那点侥幸被碾得稀碎,就剩一片死硬的死寂。守卫拖铁链的咣当声远了,洞窟里只剩扯风箱似的粗喘和角落里憋死的呜咽。
石窟深处那扇紧闭的拱门,如同沉在墨里的巨兽喉咙口。门后面那“喀啦…喀啦…”的拖曳声、“吱嘎…”的石块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就像一把钝锈的刀子,嘎吱嘎吱地锯着每个人的骨头缝,熬着最后这点等死的时辰。
肃九安压根没露面。只撂下那死命令:日出,剔骨场。门后越来越重的响动,就是闸刀掉下来的倒计锤!每一下闷响,都砸在胸口上!
斜对面角落,拓跋宏那伙人也炸了毛。领头的拓跋宏靠着石壁,眼闭着,但眼皮底下眼珠子死死乱滚,指节捏得白惨惨。
机灵鬼黎景行,眼珠子死死钉着拱门方向,嘴唇抿得没丝血色。旁边壮得像石墩子的言熊宽,干脆盘腿坐地上,粗胳膊抱着膝盖,指头死抠石粉,呼哧呼哧喘得像风箱破洞。
活像一群被丢进饿死鬼堆的小兽,毛炸着,嗅着越来越浓的血腥味,等着最后那声响!
崽崽把自己团进墙角阴冷影子里,耳朵却像刀子般支棱着。《闻玄录》在死寂里硬抠着异响:
拱门后面拖拽声……越来越急!像催命鼓!
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腥……好像又厚了一层?
像毒蛇爬过冰面!一股寒气陡然蹿过他脊梁骨!
边上的瘦猴祁南驰瞅着拓跋宏那伙如临大敌的阵仗,再盯着拱门,彻底慌了神,小脸扭曲,哭腔打抖:“哥……我……我怕得肚子转筋……咱……”
崽崽猛地睁眼!不等祁南驰嚎完,他五指钢钩般攥住祁南驰细腕!冰得对方一哆嗦!崽崽那双黑潭似的眼睛在昏暗中死死剜向拱门,干哑嗓子磨出两个炸雷似的字:
“撞门!”
几乎同时——
石窟深处!
轰——嘎嘣——!!
那扇死沉的拱门被一股蛮力从里硬拽开!一股裹着滚烫铁腥和浓稠膻臊的热浪,如同火山熔浆,“呼”地喷卷进来!瞬间吞噬了整个石窟!空气都在灼浪里扭动!
肃九安那尊门神般的巨影,堵死在豁开的门洞里!他黑黢黢的皮甲上溅着新鲜黑灰和暗红点子!
那只独眼,被门里窜出来的橘红炉火映得如同鬼蜮血灯!血红凶光扫过石窟里一张张纸样煞白、惊怖变形的少年脸孔,像在挑选案板上的肋排。
没有咆哮,只有砂砾磨骨的低吼:“开、刀!”
他手中那柄染透血锈的黑铁巨棍撕裂空气,棍尖如死神的指头,狠狠戳向身后滚沸的炼狱:
门内,赫然是一片巨大诡异的石厅!炉火跳跃得忽明忽灭,映亮地面——那根本不是什么石板!是密密麻麻、棱角狰狞的黑色尖石!仿佛怪兽嘴里倒插的獠牙!整个石厅就是一口巨口,一边喷吐刺骨寒霜,一边喷涌灼肤炎浪!冰与火的气息相互撕咬,翻腾绞杀!
“头一道!‘寒石狱’!”
肃九安的嘶吼,就是扔进油锅的火星!
他身后幽深的甬道里,无数道黑影无声爆出!冰冷铁爪如同阎罗的令牌,不分青红皂白地抓向人堆!根本不管你是摊成泥的“死柴”,还是绷紧筋骨的“老料”!不管角落里的崽崽,还是吓傻了的祁南驰!
“滚开!”
“娘——!”
凄厉的嚎叫瞬间炸穿穹顶!整个石窟乱如滚油泼蚁穴!所有人像破草袋,被这冰冷铁潮卷起,粗暴地拖向那片布满了黑色冰锥、弥漫着死亡冰炎的地狱石厅!
崽崽被铁手死死掐住脖颈,双脚悬空,窒息首冲脑门!他拼着脖子要拧断的劲,最后的目光越过守卫肩膀,死死钉进厅门深处——
他看到!地面那些黑尖石,反射着跳跃的炉火,寒光刺得人眼瞎!
他看到!远处巨大熔炉口翻腾的橘红鬼火,正贪婪地吞噬着一抹被拖入其中的……人形残影!浓烟卷着焦糊首冲顶!
什么情绪?来不及!
肃九安那张爬着蜈蚣疤的脸,在入口石阶上俯视着被拖入血口的“原料”,视线扫过挣扎的崽崽,嘴角咧开一道无声的、冻结万物的弧度。
冰铁之手将他彻底拽入那片跳动着炼狱火舌、弥漫着刺鼻铁腥、铺满獠牙尖石的恐怖空间!
刺骨的寒!烫肉的炎!两股力道瞬间将他绞死!脚下尖锐的黑石棱角瞬间刺穿了薄薄的草鞋底!
寒石狱!
剃骨的前磨刀石!
“脚跟踩稳的,才算有了块硬骨头!”肃九安寒冰凝结般的声音,在背后巨大的“轰隆”关门声中,化为死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