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九安那张疤脸转向台下,独眼珠像沾了血的冰锥子,在每个人脸上刮过一遍。黑铁棍重重杵地:
“明儿天亮,‘剔骨场’!爬出来的,才叫‘刃胚’!剩下的……”他狞笑着扯动嘴角的蜈蚣疤,“……正好给老子试试炉膛火候!”
话音一落,他再懒得多看半眼。厚重皮甲摩擦出刺啦声,带着两个冻石般的黑衣守卫,转瞬没入石窟深处那道更幽暗的拱门。沉重的脚步声远去,死水一样的沉寂漫上来,裹着满洞窟紧绷到抽搐的苍白脸孔。
那股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煞气终于撤了。角落里,少年们依旧缩在墙根发抖,手指抠进石缝。崽崽把身子更深地蜷进阴冷阴影,眼睛却鹰隼般钉死了斜对面。
那片稍像样点的角落聚着三十来号人,领头的拓跋宏,十六七岁,脸如刀削,眼神冷得像刚淬过冰水的匕首,藏着股狼盯腐肉的狠劲。旁边那精瘦的少年黎景行,眼珠子活泛地扫视全场,像头随时要扑食的豹崽。还有个魁梧得囚衣都撑得紧绷的叫言熊宽。
石窟深处铁门哗啦作响。几个守卫推着两口冒着酸馊热气的脏木桶和一筐东西进来,随手摔在地上。
“开饭!”
守卫的声音像铁刮子刮过石板。桶里是稀得几乎透亮的浑汤,漂着几片发黄的烂菜叶和零星油腥。筐里是拳头大的麦麸窝头,泡得发胀发黑,硬得像坨铁疙瘩。
紧接着,守卫又从另个小桶里稀里哗啦倒出一堆东西!——啃剩的粗大猪筒骨!上面还挂着没撕净的筋肉丝络!甚至沾着油光的肥肉皮!这是“上面”的残渣,对这鬼地方来说,就是活命的神药!
石窟里所有眼睛瞬间爆出血丝!刚才的僵死一扫而空!
拓跋宏那伙人动得最快!守卫倒东西的霎那,几条影子就飚了出去!言熊宽壮硕如熊,一把薅住两根最大的棒骨!黎景行如鬼影掠过,指爪翻飞,三片肥厚的油皮和个大窝头瞬间落入他怀!剩下几个同伙默契地上前把余下的刮了个干净!动作快得让人眼晕!西周几个想抢食的“新柴”被他们剜肉般的眼神硬生生钉在原地,屁都不敢放!
整个石窟炸了窝!
绝大多数人红着眼,哭喊着、咒骂着、推搡着,疯狗一样扑向装汤的脏桶!无数只手在浑浊汤水里撕抓,窝头滚在污地里被踩踏争夺!哭叫、撞击声搅成一片饿鬼的地狱!
崽崽身边那瘦猴似的祁南驰,小脸扭曲,也被这疯狂卷着要往前冲。
“呆着!”
崽崽的爪子更快一步,铁钳般扣死了祁南驰的细腕子,声音冷得像冻石头:
“瞅好了!”他下巴朝着拓跋宏那边狠狠一扬。
祁南驰一哆嗦,目光被硬拽过去。
拓跋宏一伙根本没管身后的地狱!护着抢到的骨头肥油和窝头,迅速撤到角落。
拓跋宏把那根挂肉最多的大骨头塞给后面一个脸色蜡黄的黎正持:“你的,吞了它!”自己却只抓起个硬窝头。
黎景行拾起一截剃得光溜的骨茬,狠狠戳进一个干裂窝头,飞快地捅搅!硬坨坨的窝头瞬间被浸透骨汤和油皮化的腻乎劲儿,变得松软!拿到食物的人立刻闷头撕咬!啃骨头像饿死鬼吸髓,喝汤如牛饮!可那几双眼睛,始终如同机警的豺狗,利刃般扫视着全场!
崽崽的目光死死钉在黎景行手中那捅搅窝头的锋利骨刺上,钉在他们榨尽食物残渣每一丝油水的那种狠劲,最后落在拓跋宏啃窝头时,脸颊上那绷得像钢铁齿轮般、每一次碾磨都透着决绝力量的咬合上!
这根本不是在吃!这是在拿命压榨能变成力量的每一滴养分!
“看清了?”崽崽松开手,声音像冰渣子砸进祁南驰耳朵眼儿:
“那剩骨油皮,是‘药’!是拼命才抢到的‘续命药’!”
“光抢那稀汤硬疙瘩?算个屁药?没这‘药’,明天拿什么过‘剔骨场’?拿头扛?”崽崽嘴角扯出个冰碴似的刻毒弧度:
“想活?就得学会‘抢药’!骨头不砸碎了重炼,磨什么刀?”
祁南驰脸唰的白了,看看那边撕抢一锅泔水的疯癫,再看看拓跋宏一伙虽粗野却带着油光的吃相,牙齿格格打颤,再不敢往前挪半步。他像抓住救命木桩一样死命贴紧崽崽,声音抖得不成调:“抢……抢他们的?”
崽崽没吱声,目光缓缓收拢,身体无声地向后,更深地嵌入冰冷的石壁。喉结微微凸起,上下滚动了一下,像在硬吞一口看不见的、混着骨渣的腥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