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那令人窒息的绝对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紧接着,一种新的、更加毛骨悚然的声音,穿透了门板,丝丝缕缕地钻了进来,像冰冷的毒蛇钻进耳道。
呲……呲呲……
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瞬间炸裂、骨髓都为之冻结的粘稠寒意!那不是撞击,不是嘶吼,是某种粘稠得带着强烈腐蚀性的物质,正在一点一点地舔舐、溶解着门板!空气里似乎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甜腥焦糊味。
沐雅的身体瞬间绷紧如拉满的弓弦!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钉在那扇伤痕累累的门板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带来窒息的闷痛。猩红之眼……它没有离开!它在用一种更阴毒、更致命的方式,宣告它的耐心和毁灭的决心!
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再次狠狠攥紧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紧贴着她额角的叶峰,身体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不是抽搐,而是一种感知到巨大威胁的本能反应。
沐雅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起身查看门板的状况,身体刚刚挪动了一寸——
“别…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一个极其嘶哑、气若游丝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在她耳边响起。
是叶峰!
沐雅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把。她猛地低头,目光撞进叶峰艰难睁开的眼睛里。
那双眼睛,依旧被高烧的余烬和重伤的痛苦烧灼得通红,布满了浑浊的血丝,瞳孔涣散而难以聚焦。但此刻,那涣散的瞳孔深处,却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一个狼狈不堪、脸上布满泪痕、污迹和冻伤的影子。
叶峰的目光,缓慢、艰难地移动着。它没有去看那扇发出呲呲声的门,也没有看自己塌陷的胸口和满身的血污。他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先是落在沐雅紧握着他的那只手上——那只手,冻得通红发紫,不堪,皮肤上布满了冰水浸泡后留下的褶皱和青紫色的瘀斑,指关节因为长时间用力拧毛巾而僵硬地变形,如同饱经摧残的枯枝。
那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剧烈地翻涌了一下。是茫然?是难以置信?
接着,他的视线艰难地上移,掠过沐雅沾满灰尘、泪痕的衣袖,最终,定格在她的脸上。
他看到了她额角被汗水、泪水和灰尘黏住的发丝下,一片刺目的青紫——那是被冰水冻伤的痕迹,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尤为狰狞。他看到了她眼睑下方深重的阴影,那是极度疲惫和恐惧刻下的印记。他看到了她干裂起皮的嘴唇,以及那微微颤抖的嘴角。但最让他心头如同被滚烫烙铁灼伤的,是她那双眼睛——那双写满了惊惶、疲惫、却依旧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守护之火的眼眸。
那双眼睛,此刻正一眨一眨地看着他,里面盛满了对他突然出声的惊愕和担忧。
时间,在令人作呕的腐蚀声和两人无声的对视中,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叶峰涣散的瞳孔剧烈地收缩着,仿佛在努力看清眼前这张伤痕累累的脸。昨夜黑暗中的紧握,消防通道里她回身劈砍时绝望的嘶喊,冰水中她一遍遍泣血的呼唤和固执的守护……这些破碎的画面,带着尖锐的呼啸,再次狠狠撞进他混乱的意识里。她为他所做的一切,她此刻的模样……每一个细节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刺进他冰冷麻木的神经!
一股尖锐的酸楚和强烈自厌的剧痛,猛地攫住了叶峰的心脏!比左肋塌陷的伤口更痛,比高热的灼烧更甚!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无比的沉重。
他想开口,想嘶吼着让她走,想斥责她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还不放弃他这个累赘……但所有的声音都被碾碎在喉咙深处,只剩下更剧烈的喘息和一阵无法抑制的呛咳。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他塌陷的左肋,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额头上瞬间渗出冰冷的虚汗。
“咳咳…咳咳咳……”
“别动!别说话!”沐雅瞬间慌了神,巨大的心疼压过了门外的恐惧。她连忙用手臂支撑住他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慌乱地擦他额头的冷汗,却又怕碰到他脸上的伤口,动作显得笨拙而无措。
叶峰咳得几乎背过气去,身体在剧痛中筛糠般颤抖。但他那只握着沐雅的手,却如同濒死之人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非但没有松开,反而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地、痉挛般地攥紧了!仿佛要将她冰冷红肿的手指骨头都捏碎!
在那剧烈的颤抖和痛苦中,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牢牢地锁在沐雅的脸上。目光里翻涌着太多复杂到令人窒息的情绪:有濒死的痛苦,有对门外腐蚀声的恐惧,有对自身无能的愤怒……但最汹涌、最无法掩盖的,是那如同岩浆般喷薄而出的——心疼!一种几乎要将他自己都焚毁的、沉重的、带着血腥味的心疼!
那目光,像沉重的枷锁,更像无声的控诉,狠狠砸在沐雅的心上。她读懂了。读懂了那目光里所有的痛苦、自责,以及那份对她的心疼。泪水再次决堤,模糊了她的视线,喉咙哽咽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更用力地回握那只冰冷颤抖的手,用自己同样冰冷麻木的身体支撑着他。
“我…没事…”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你…省点力气…别…别看我…”
叶峰的身体依旧在剧痛中颤抖,急促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但他的目光,停留在沐雅脸上,停留在她那双为他哭红的眼睛上。心疼如同冰冷的火焰,在他空洞的眼底燃烧,几乎要将他残存的意识都焚毁。他清楚地看到沐雅眼中的慌乱和更深的自责——她竟然在自责让他担心了!
就在这时!
“嗤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猛地从门板方向传来!比之前的腐蚀声刺耳百倍!
沐雅的心脏骤然停跳!她猛地扭头望去!
只见那扇饱经摧残的门板中央,靠近门锁下方,赫然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不规则的孔洞!孔洞边缘的木料呈现出被强酸腐蚀后焦黑翻卷的形态,冒着缕缕带着甜腥焦糊味的青烟!
一只惨白、布满粘稠湿滑液体,正从那孔洞外,极其缓慢地……探了进来!指尖如同腐烂的蛞蝓,带着令人作呕的滑腻感,在门内的空气中试探性地……勾了勾!
猩红之眼的触手!
它来了!它突破了第一道防线!
巨大的、冰冷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沐雅淹没!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
叶峰也看到了!那只探进来的惨白触手,如同死神的邀请函!他涣散的瞳孔猛地缩紧,一股夹杂着极致恐惧和愤怒的力量,竟然让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野兽般的低吼!
“不——!”沐雅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不是恐惧,而是绝望的警告!她用尽全身力气将叶峰死死按回冰冷的地面!同时,另一只手如同闪电般伸向旁边——
那里,静静躺着那把己经卷刃、沾满黑褐色污血的消防斧!
冰冷的斧柄入手,那沉重的、熟悉的分量,带着金属的寒意,瞬间沿着手臂传递到心脏,压下了翻涌的恐惧,点燃了最后的疯狂!
她猛地站起身,挡在叶峰和那个正在被腐蚀扩大的孔洞之间!红肿麻木的双手死死攥紧斧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身体因为紧张和透支微微颤抖,但她的脊背却挺得笔首,如同一堵即将倾塌却依旧要挡住风暴的墙!
那双被泪水模糊、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死死盯住那个孔洞和那只正在扭曲探入的惨白手指,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玉石俱焚的疯狂火焰!
门板被腐蚀的“呲呲”声还在继续,孔洞在缓慢地扩大。
安全屋内,冰冷、血腥、腐蚀的甜腥味混合成死亡的气息。
地板上,叶峰痛苦地喘息着,目光死死追随着挡在他身前的那个颤抖却决绝的背影,眼底的心疼几乎化为实质的痛苦,与门外探入的死亡阴影交织在一起。
沐雅双手紧握卷刃的消防斧,斧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映照出她脸上纵横的泪痕、青紫的冻伤。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紧绷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味的战吼:
“来啊……畜生……想动他……先……撕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