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的冰冷触感紧贴着沐雅的掌心,金属的寒意沿着神经一路窜上脊椎。通风管道深处那细微的刮擦声己经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只留下在狭小的空间里膨胀、挤压。她的目光像淬了毒的箭,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厚重金属门上,钉在那个门框上方、原本黯淡的摄像头装置上。
它亮了。
一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的光点,如同黑暗中悄然睁开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正无声地凝视着他们。
沐雅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奔涌!心脏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巨响。那不是错觉!有东西在看着他们!在这个被厚墙隔绝、深埋海岸地下的堡垒里!
“谁?!” 她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惊惧和强硬,猛地砸向那扇门,“谁在里面?!出来!”
回应她的,只有死寂。那点红光依旧冷漠地亮着。
就在沐雅被这无声的凝视压迫得几乎窒息时,身侧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呻吟。
“呃……”
沐雅猛地转头,心脏几乎停跳!
叶峰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涣散的瞳孔在昏黄的应急灯光下努力聚焦,最终,茫然地、虚弱地定格在沐雅惊恐而布满泪痕的脸上。
“沐……雅……?”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沐雅心中的恐惧阴云!
“叶峰!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沐雅瞬间扑到他身边,泪水决堤般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污泥,但她顾不上擦。她小心翼翼地捧住他依旧滚烫的脸颊,指尖传来的温度虽然还高,却不再是那种要将人焚毁的灼热!那场可怕的高热惊厥,似乎真的退潮了!
叶峰的眼神依旧迷茫,仿佛刚从噩梦中挣扎出来。他尝试移动身体,后背和左胸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倒抽一口冷气,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痛……全身……像散了架……”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眉头紧锁,但神志是清醒的!
“别动!千万别动!” 沐雅又哭又笑,激动得语无伦次,“你吓死我了!你刚才……刚才差点……”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只是紧紧握住他的手,感受着他指尖微弱的回握力量——虽然虚弱,却是最真实属于生命的回应!
“这……是哪?” 叶峰的目光艰难地扫过周围陌生的环境:冰冷的混凝土墙壁,整齐的货架,昏黄的灯光,还有……那扇紧闭的金属门。他的眼神最终落回沐雅脸上,充满了困惑和劫后余生的疲惫。
“灯塔!林烬说的灯塔!” 沐雅用力点头,试图给他传递一丝安全感,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压低了,“我们安全了……暂时……” 她的眼神不受控制地飘向那扇门和那个醒目的红点。
就在这时——
“哔——”
一声短促、清晰、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突兀地打破了死寂!
声音来自那扇紧闭的金属门!
沐雅的身体骤然绷紧,像受惊的猫。叶峰虽然虚弱,但他的本能瞬间捕捉到了这异常的声响!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强行凝聚起一丝警惕的光芒,试图撑起身体,却因剧痛而闷哼一声。
“别动!” 沐雅低喝,同时用身体更加严密地挡住叶峰的视线,不让他第一时间看到那个红点。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咔哒”一声轻响。门底的书本大小的金属挡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一个方形的洞口暴露出来,后面是深邃的黑暗。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一个密封的透明医疗塑胶袋被推了出来。袋子里,是两支崭新的注射器(一支淡黄色澄清液体,一支无色液体)和几片独立包装的新药片、无菌敷料、体温计。
挡板随即滑回原位,严丝合缝。
整个过程,冰冷、高效、非人。只有那个暗红色的摄像头光点,如同俯瞰蝼蚁的神祇之眼,冷漠地亮着。
沐雅看着地上的塑胶袋,又看看怀中虚弱的叶峰,再看向那个红点,心中翻腾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是这袋药让叶峰好转的吗?门后的存在,一首在观察?他知道叶峰需要什么?他送药,是因为叶峰苏醒了,还是……仅仅因为他想?
叶峰也看到了那个袋子,以及沐雅脸上交织的激动和深深的疑虑。他强忍着剧痛,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询问:“那是什么?谁……送来的?那个红点……是什么?” 他的目光锐利起来,穿透沐雅的遮挡,死死锁定了门框上那个诡异的暗红光点!一瞬间,林烬最后的话语碎片、苏珊背叛的冰冷记忆、以及眼前这诡异莫名的景象混杂在一起,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难看。
“我不知道……” 沐雅的声音干涩,她俯身快速捡起塑胶袋,没有立刻处理药物,而是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将他们如何找到路标、爬出竖井、发现灯塔、以及刚才叶峰濒死时门后递药的过程简要告知。她重点强调了摄像头的突然启动和这无声的“馈赠”。
叶峰听着,眉头越锁越紧,眼底的困惑被这冰冷的警惕取代。他尝试感知自己的身体:后背的伤口依旧火辣辣地剧痛,左胸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痛楚,全身酸软无力,但那股焚烧理智的高热确实退去了,混乱的意识也清晰了。他看向沐雅手中的药袋,眼神复杂。是这些东西救了他?还是仅仅巧合?
“林烬……” 叶峰喘息着,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他……把我们引到了……什么地方?” 他想起那个男人最后消失在火光中的背影,那句含义不明的“还清”。安全港?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牢笼?或者……实验场?
“嘘……” 沐雅示意他噤声。门后的存在,未必不能听!她拿起那支体温计,小心翼翼地塞进叶峰腋下。冰冷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等待体温读数的几十秒,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两人都没有说话,目光却不时交汇,传递着无声的警惕和忧虑。叶峰虽然身体极度虚弱,但清醒的意识让他迅速评估着处境:唯一的出口是那个竖井(等同于绝路),唯一的变数就是那扇门。他尝试调动残存的力量,手指在身侧微微蜷曲,感受着肌肉的酸软和疼痛的极限。
“滴。” 体温计发出轻响。沐雅拿出来一看:38.7°C。虽然还在发烧,但比起之前动辄40度以上的恐怖高温,这己经是巨大的好转!
药物有效!或者说,至少没有立刻致命的副作用。
这个认知让沐雅稍微松了口气,但心头的巨石并未放下。她看向叶峰,后者也看到了体温计上的数字,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决断。
“药……” 他对着沐雅,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低哑却清晰,“按明书……给我。”
他选择了接受。在绝境中,面对未知的“馈赠”,活下去是唯一的选择。但他眼中的警惕,比沐雅更担忧,那是一个经历过背叛、在生死边缘挣扎过的本能。
沐雅深吸一口气,撕开包装。她拿起那支标注着“抗感染/稳定”的淡黄色注射器,拔掉针帽,再次刺入叶峰手臂的静脉。药液缓缓推入。接着是那几片药,被他艰难地吞咽下去。整个过程,叶峰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扇门和那个红点,仿佛要用视线穿透那冰冷的金属和电路。
做完这一切,房间再次陷入死寂。灯塔的光柱规律地从高处的小窗外扫过,将两人疲惫的身影短暂照亮,又抛回昏黄的阴影里。
沐雅靠在货架上,紧挨着叶峰,手术刀依旧藏在手心。叶峰闭目养神,努力对抗着身体的剧痛和虚弱,积蓄着每一分力气。他能感觉到药效在体内化开,带来一丝清凉,压制着伤口的灼痛,但精神上的弦却绷得更紧。
门后的存在,如同悬顶之剑。它展示了“仁慈”,也展示了它绝对的掌控力。它像一个冷漠的观察者,或者……审判者。而他们,是砧板上的鱼,刚刚获得一丝喘息,却更清晰地感受到了刀锋的寒意。
灯塔的光辉,从未如此冰冷。
寂静中,除了两人刻意放缓的呼吸声,似乎只有海浪永恒的低语。然而,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宁静里——
咚。
一声轻微的金属靴跟叩击地面的回响,穿透了厚重的门板,如同冰冷的鼓点,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叶峰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射向门扉!沐雅握刀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门后的人……动了。而且,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