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染西岁那年春天，染坊的桃花开得正好。江舒宁蹲在院子里给小染系风筝线，傅彦清站在台阶上举着竹篾扎的蝴蝶风筝，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蓝染衬衫——那是江舒宁去年亲手染的，颜色像极了初遇时他西装内袋露出的袖扣。
“小染，举高点儿！”傅彦清喊着，手腕轻轻一抖，蝴蝶风筝摇摇晃晃飞了起来。小染仰着头，举着线轴跑成个小旋风，发梢沾着桃花瓣，像棵会跑的小桃树。
“飞起来啦！”小染拍着小手欢呼，线轴在他手里转得飞快，“爸爸，妈妈，风筝在亲云朵！”
江舒宁仰头看那只花蝴蝶在蓝天上扑棱翅膀，忽然想起三年前傅彦清第一次带她放风筝的场景。那时她刚被救出老宅，整个人像片蔫了的叶子，是傅彦清蹲下来，握着她的手说：“舒宁，你看，风筝要逆风才能飞。人也一样，遇到风的时候，要迎着飞。”
“妈妈看！”小染跑过来，把线轴塞进她手里，“你试试！”
江舒宁接过线轴，指尖触到小染掌心的温度。她学着傅彦清的样子轻轻抖线，风筝越飞越高，在云层里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傅彦清站在她身侧，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你看，它在给你跳舞呢。”
“是给我的礼物。”江舒宁望着那只蝴蝶，眼里闪着光，“就像你当年送我的蓝染方巾，像小染第一次喊‘妈妈’，像现在……”
“像现在什么？”傅彦清凑近她耳边。
“像现在，”江舒宁踮脚吻了吻他下巴，“我们有风筝，有阳光，有你和小染。”
这时，张师傅举着个竹篮从染坊里走出来：“舒宁，你前儿教孩子们染的蓝布手帕晒好了！”他掀开篮盖，几十块方巾像片蓝紫色的花海，“小妞妞非说要给小染做条手帕当‘友谊绳’。”
小染立刻挣脱江舒宁的手，扑向竹篮。他挑了块印着小雏菊的方巾，踮脚给江舒宁系在手腕上：“妈妈戴这个，像朵会飞的云！”
傅彦清笑着摇头，从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打开是颗裹着糖纸的水果糖：“小少爷，这是爸爸藏的‘惊喜糖’，要和妈妈一起吃吗？”
小染立刻把糖塞进江舒宁嘴里，自己也含了一颗，含糊不清地说：“甜！比桂花糕还甜！”
江舒宁被糖甜得眯起眼，看傅彦清蹲下来帮小染整理被风吹乱的衣服。阳光透过桃花洒在他们身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揉成一团，像幅会呼吸的画。
入夏后，染坊的萤火虫多了起来。小染总爱搬个小竹凳坐在院门口，举着个玻璃罐追萤火虫，边追边喊：“妈妈，爸爸，快来看！星星掉下来啦！”
江舒宁靠在门廊上织毛衣，傅彦清端着碗绿豆汤坐在她旁边。小染的笑声像串银铃，惊得萤火虫扑棱棱乱飞，倒把玻璃罐里的光衬得更亮了。
“小染，别跑太远。”江舒宁放下毛衣针，“当心脚下有石头。”
“知道啦！”小染回头挥了挥手，小短腿跑得飞快，“我要给萤火虫建个‘星星屋’！”
傅彦清把绿豆汤递给妻子，目光追着儿子的身影：“你小时候也这样，蹲在院子里看萤火虫，说它们是‘月亮的小碎片’。”
“那你呢？”江舒宁喝了口汤，“你小时候有没有追过萤火虫？”
“我啊，”傅彦清摸了摸下巴，“我小时候忙着帮爷爷管账，哪有时间追虫子？倒是后来……”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后来在酒店房间里，第一次见到你醉得迷迷糊糊，把床头的百合当萤火虫，边数边笑。”
江舒宁的脸腾地红了。她想起那个暴雨夜，自己缩在沙发上发抖，是傅彦清脱了西装披在她身上，说“别怕，我在”。原来有些回忆，连他自己都记得那么清楚。
“彦清。”她轻声喊。
“嗯？”
“谢谢你。”江舒宁握住他的手，“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家’不是个房子，是有人陪你追萤火虫，有人记得你小时候的傻样，有人……”她吸了吸鼻子，“有人愿意用一辈子，把平凡的日子过成诗。”
傅彦清的手微微发颤。他低头吻了吻她的手背，指腹蹭过她腕间的玉牌：“舒宁，该说谢谢的是我。谢谢你没放弃我，谢谢你让我的人生，从‘傅总’变成了‘傅彦清’，变成了‘小染爸爸’，变成了‘你的丈夫’。”
这时，小染举着玻璃罐跑回来，罐子里装着三只萤火虫，正一明一灭地闪着光。“妈妈，爸爸，看！”他把罐子举到两人面前，“这是我们的‘星星灯’！”
江舒宁和傅彦清对视一眼，都笑了。他们接过玻璃罐，放在院中的石桌上。萤火虫的光映着小染的笑脸，映着江舒宁发间的桃花，映着傅彦清眼里的温柔，把整个夏天都点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