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李箭的额头流下,他躲在法租界的一处废弃仓库里,急促地喘息着。
怀中的微型相机硌得胸口生疼,而陈雯那句“雪姨的梳妆台第三格”在脑海中不断回响。
在这熙熙攘攘的上海滩,如履薄冰,步步惊心,确实是人魔难辨,尤其是特工中的双面王牌间谍,更是城府极深,一个不小心,就会暴露出破绽。
方才逃脱时,他分明看见追击者中有人戴着汪伪特工的袖标,这让他愈发笃定,敌人早己渗透进了每一处角落。
第二天清晨,李箭乔装成送报员来到朱公馆。
雪姨穿着真丝睡袍,慵懒地靠在沙发上,脚边散落着撕碎的《妇人画报》。“李队长,你说这陈雯是不是故意羞辱我?”她将烟头狠狠按灭在烟灰缸里,“把我的诗批得一文不值!”
李箭弯腰捡起碎片,目光扫过她腕间新换的翡翠镯子——那是朱悠哉最爱的古董店“聚宝斋”的招牌货,可最近风声紧,朱悠哉怎会有闲心买这些?
“雪姨莫气,陈小姐兴许是...”话未说完,雪姨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猩红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别拿这些鬼话哄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
雪姨忽然松开手,咯咯笑起来:“逗你玩呢!走,陪我去聚宝斋挑点首饰,老朱这些天忙得不着家,总得让他出点血。”
车行至半路,雪姨突然改了主意:“去百乐门吧,听说新来的唱《夜来香》一绝。”
李箭心中一惊,百乐门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更是汪伪特工常出没的场所。刚踏入大厅,他就瞥见角落里坐着几个熟悉的面孔——正是昨夜追杀他的人。
舞池里,霓虹光影交错,雪姨端着香槟摇曳生姿:“李队长,陪我跳支舞?”她的身体贴得极近,耳语道:“知道聚宝斋为什么最近生意好吗?因为那里的地下室,藏着比翡翠更值钱的东西。”李箭浑身僵硬,雪姨却己翩然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深夜,李箭摸进聚宝斋。地下室铁门紧闭,密码锁闪着幽蓝的光。
他想起雪姨腕间的翡翠镯子,试着输入“聚宝斋”的暗码,锁竟“咔嗒”一声开了。昏暗的煤油灯下,堆满了成箱的金条和一叠叠加密文件,最上面赫然印着“雪擦计划”字样。
就在他举起相机拍照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同时,仓库外突然响起密集的枪声。李箭摸到暗藏的地道入口,身后的子弹擦着头皮飞过。
黑暗的地道里,他忽然想起陈雯说的“梳妆台第三格”——那里面,或许藏着比计划更重要的东西,也藏着破局的关键。而这场暗战,远没有到结束的时候。
地道内霉味刺鼻,李箭摸着潮湿的砖墙狂奔,身后追兵的脚步声与喘息声交织成催命符。
转过第三个弯道时,他的手突然触到凸起的砖石——这是“黄百合”情报网特有的标记,意味着前方有隐藏出口。推开暗门,雨水裹挟着霓虹灯的光影扑面而来,他竟从百乐门后厨的排水沟爬出,正巧撞见雪姨的司机鬼鬼祟祟往车里塞一个檀木盒。
李箭贴着墙根尾随,看着车子驶向朱公馆。
午夜的雨幕中,整栋别墅漆黑如巨兽,唯有雪姨的房间透出微光。他攀着排水管翻进窗台,梳妆台第三格果然半掩着,里面躺着枚刻着百合花的银锁——正是第一任“黄百合”牺牲前传递情报的信物。锁扣处还卡着张纸条,歪歪扭扭写着:“镜中藏真章”。
老式西洋镜映出李箭苍白的脸,他反复擦拭镜面,终于在水雾消散的瞬间发现镜面夹层里的密文。
那是用隐形墨水书写的情报:“雪擦计划实为诱饵,朱悠哉己叛变,真正目标是摧毁中共地下电台'夜莺'。银杏未死,囚于聚宝斋地牢。”字迹边缘晕染的血迹,昭示着传递者经历的惨烈。
楼下突然传来开门声,李箭迅速将银锁揣进怀里。
雪姨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闪身躲进衣柜,透过缝隙看见她举着枪,对着梳妆台抽屉的方向冷笑,月光照在她脸上,平日里娇憨的神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毒蛇般的阴鸷。
李箭知道,密码箱在地下室保险库,没有'雪擦计划'原件,救不了陈雯,也救不了银杏。李箭正要出击,窗外突然炸开一朵信号弹——是交通站新接头暗号。雪姨脸色骤变,转身朝楼下跑去。
李箭趁机踹开后窗,顺着藤蔓滑下。
街道上,一辆黑色轿车急刹在面前,车窗降下,露出陈雯带伤的脸。“上车!”她将绷带缠绕的手按在腹部伤口,“聚宝斋地下室有备用密道,我们必须抢在朱悠哉转移银杏前动手。”
车子疾驰而过时,李箭瞥见朱公馆方向燃起大火,雪姨站在阳台上,翡翠镯子在火光中泛着诡异的绿光。
聚宝斋地下室弥漫着血腥气,铁栅栏后的银杏奄奄一息。
李箭用银锁上的机关撬开牢门,刚要背起她,头顶传来剧烈震动。
朱悠哉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彻整个空间:“'夜莺'电台的坐标,己经在日军轰炸机的瞄准镜里了。”监控屏幕上,一队日军装甲车正驶向郊外的芦苇荡。
陈雯突然扯开衣襟,露出绑在腰间的炸药:“我拖住他们,你带银杏去报信!”
她将一枚指南针塞进李箭手中,“往北三公里,老槐树底下有备用发报机...”话音未落,子弹穿透她的肩膀。
李箭红了眼眶,背起银杏冲进密道。身后传来陈雯的歌声,混着爆炸声在地道里回荡,那是《夜来香》的曲调,却唱着只有他们听得懂的暗语。
暴雨如注,李箭在泥泞中狂奔。
指南针的指针疯狂旋转,远处传来飞机的轰鸣。
他知道,这不仅是与时间的赛跑,更是要解开朱悠哉设下的一个死局——当“雪擦计划”的诱饵失效,真正的致命杀招,或许就藏在“夜莺”电台即将发出的最后一条电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