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浓稠的墨汁般笼罩上海,霓虹灯在雨幕中晕染成诡谲的光斑。
李箭站在梅机关阴森的铁门前,制服上的铜纽扣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他下意识摸了摸内袋里的士官学校毕业证,皮革边角己被得发毛——那是他和桃娘在樱花树下拍毕业照时,对方随手用钢笔在背面写下的一句日文:“风会记住所有飞翔的轨迹”。
押解柳小惠的汽车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青砖墙上洇出暗色痕迹。
柳小惠戴着手铐走下车,昔日明艳的脸庞布满淤青,但眼神仍像淬了冰的匕首。“李队长倒是风光。”她忽然冷笑,声音被暴雨撕扯得支离破碎,“可别让某些人等得太久。”
李箭心头一紧,刚要开口,梅机关厚重的雕花木门轰然洞开。
猩红地毯尽头,桃娘倚着鎏金屏风,和服袖口绣着的曼珠沙华如凝固的血渍。她指尖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在阴影中勾勒出熟悉又陌生的轮廓。“好久不见,矢野君。”她吐出的烟圈裹着纯正的东京腔,却让李箭后背渗出冷汗——那是他在士官学校时用的化名。
审讯室的白炽灯管滋滋作响,柳小惠被按在铁椅上,桃娘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银质匕首。“听说李队长对机要室的X文件很感兴趣?”她忽然转头,刀锋抵在柳小惠脖颈,“不如我们玩个游戏——你每回答错一个问题,我就让这朵娇花凋谢一片花瓣。”
李箭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注意到桃娘身后的暗格里,隐约露出半截牛皮纸袋的边角——和他那晚拍摄的文件包装一模一样。当桃娘抛出第一个关于文件内容的问题时,他突然笑出声:“桃娘,你以为用这种老套的手段就能套出情报?”他猛地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旧伤疤,“当年北海道特训时,你替我挡下的子弹,现在还在这儿疼呢。”
审讯室陷入死寂。桃娘的瞳孔骤然收缩,匕首哐当落地。
李箭趁机逼近,压低声音:“你以为梅机关的加密系统真无懈可击?三天前,有位穿月白色旗袍的小姐,在百乐门的留声机里藏了张胶卷。”这话半真半假,却让桃娘脸色瞬间惨白——她当然知道,那是她偷偷传递给重庆方面的“诱饵情报”。
与此同时,葛锦握着卢格手枪在咖啡馆二楼来回踱步。
窗外的腊梅被暴雨打得七零八落,突然,她听见楼下传来玻璃碎裂声。三个穿长风衣的男人踹开店门,其中一人腰间露出的枪柄闪着冷光。
葛锦深吸口气,摸出藏在咖啡豆里的微型发报机——这是她和李箭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只要按下特定频率,胡一挺的锄奸队就会在十五分钟内赶到。
但发报机的指示灯却毫无反应。葛锦心头一凉,意识到他们早己被监听。
楼下传来皮鞋踩碎玻璃的声响,她猛地推开窗户,纵身跃向隔壁楼顶。寒风裹挟着雨水灌入衣领,她想起李箭教她的最后一课:“当退路被堵死时,屋顶就是新的战场。”
那边,梅机关地下三层,李箭和桃娘的对峙仍在继续。
李箭瞥见暗格里的文件袋,突然伸手扯出——里面赫然是几张空白的硫酸纸,边角却印着“绽放”的暗记。
“原来如此。”李箭笑了,将纸页抛向空中,“白爱仙是你的人,故意让我拍到假文件,再借柳小惠被捕引我入局。但你恐怕不知道,真正的情报,早就在胡一挺的酒葫芦里了。”
桃娘脸色骤变,还未及反应,审讯室的铁门被轰然撞开。胡一挺带着锄奸队持枪而入,子弹擦着李箭耳畔飞过。混乱中,李箭拽起柳小惠冲向通风管道,最后回头时,他看见桃娘站在纷飞的纸雨中,眼神复杂难辨。
暴雨冲刷着上海的街巷,胡一挺等人消失在夜色里。
而此时的葛锦,正蹲在某个弄堂口,用口红在墙上画下新的联络暗号——那是朵被风雨打落的腊梅,却在残瓣中藏着重生的希望。
潮湿的弄堂里,腐叶混着雨水在排水沟中打着旋儿。葛锦刚画完暗号,身后突然传来皮鞋踩碎瓦砾的声响。她旋身举枪,却见胡一挺的副手浑身是血地从阴影中跌出:“快...酒葫芦...有问题...”话音未落,一柄淬毒的飞镖穿透他咽喉,黑色的血顺着青砖缝隙蜿蜒成诡异的纹路。
梅机关顶楼,桃娘凝视着窗外炸开的探照灯,指尖抚过李箭遗留的半张文件残页。
暗格里的微型摄像头拍下了他看到空白文件时的所有反应——那抹意料之外的笑,让她脖颈后的旧伤疤突然泛起灼痛。通讯兵捧着加密电报闯入:“华北日军调动计划泄露,重庆方面己提前转移物资!”
“原来如此。”桃娘将残页凑近烛火,火焰舔舐间,纸张背面浮现出若隐若现的荧光字迹,那是只有特定波长灯光才能显现的中共密写技术。
桃娘突然想起李箭在北海道特训时,曾偷偷用萤火虫汁液调配化学试剂的模样。
同一时刻,黄浦江畔的废弃码头,胡一挺撕开柳小惠的衣襟。女人锁骨下方赫然纹着半朵曼珠沙华,与桃娘和服上的图案如出一辙。“桃娘是我姐姐。”柳小惠咳出带血的笑,“三年前她亲手给我注射失忆药剂,让我以军统特工身份潜伏。”
李箭摸到口袋里的加密胶卷——那是他从桃娘办公室暗格里顺走的真情报,可此刻金属盒却烫得灼手。他突然想起白爱仙整理文件时,故意将文件袋开口朝向通风口的细节,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裤腰。
葛锦的发报机突然收到乱码信号。她扯开发报机后盖,夹层里藏着的微型胶卷早己变成灰黑色——那是桃娘设下的“死信箱”,一旦情报被取出,内置的化学药剂会自动销毁所有内容。
远处传来警笛声,她望着梅机关方向冲天的火光,突然明白这场博弈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的赢家。
那边,装甲车的引擎声震得地面发颤,李箭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伤疤——那道被桃娘说成是北海道留下的伤痕,其实是三年前他在南京刺杀日军高官时,被流弹擦伤的印记。
暴雨中,两束车灯刺破黑暗。当子弹擦着耳际飞过的刹那,他突然想起白爱仙在机要室窗前摆放的那盆文竹——叶片上凝结的水珠,此刻正折射出彩虹般的诡异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