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釜底抽薪
熹微晨光穿透薄雾,窑坊内早己是一片忙碌景象。
粗粝的号子声、沉重的脚步声,混着陶泥与汗水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砚攥着从暗窑带出的半截陶片,混在穿梭忙碌的窑工队伍里,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堆成小山的胎土。
不远处,王公公昨夜留下的监工正挥舞着泛着寒光的皮鞭,恶狠狠地催促众人将佛像坯胎运往主窑,鎏金覆盖的佛像表面在朝阳下泛着刺目而冰冷的光泽,仿佛预示着不祥。
"慢着!"林砚一个箭步冲上前,挡在沉重的窑车前,高高举起陶片,声音洪亮而笃定,"这胎土黏性不足,强行入窑必然崩裂!"监工扬起的皮鞭骤然停在半空,他眯起眼睛,狐疑地凑近细看。陶片的断面清晰可见密布的蜂窝状气孔——这正是暗窑中混入硝石硫磺后留下的致命特征。
"依你说该如何?"监工的眼神中充满不信任,上下打量着林砚。
林砚弯腰抓起一把胎土,指腹感受着泥土的质地,随后不慌不忙地撒入几捧捣碎的观音土:"需按七成黏土、两成瓷石,再加一成..."
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大地都随之微微震颤。
只见王公公率领一队锦衣卫疾驰而来,衣袍上孔雀补子的金线在风中猎猎作响,透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林砚手上不停,在胎土中混入最后一把精心准备的糯米浆——这是他凭借现代对古代工艺的研究,从文献中习得的古法加固配方。
当王公公的绣春刀寒光一闪,抵住他咽喉时,他正专注地将改良后的胎土仔细抹在佛像接缝处,语气沉稳:"大人不妨取小块试烧,若三炷香内不开裂,再治我死罪不迟。"
试窑的火焰如狰狞的巨兽般窜起三丈高,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林砚的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
他表面镇定,余光却偷偷望向窑顶腾起的烟色。凭借在现代修复瓷器时积累的经验,他深知若硝石未除干净,烟气定会呈现诡异的青紫色。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格外沉重。
当第三炷香燃尽,试片从窑中取出的瞬间,在场众人皆倒抽一口冷气——釉面光滑如镜,竟连一丝细微的裂纹都没有。
王公公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可怕,阴晴不定的目光在林砚身上来回扫视,突然抬手示意众人退下。
当空旷的窑坊只剩下他们二人时,他从袖中甩出一卷泛黄的《天工开物》残页,语气充满威胁:"这改良之法,倒与宋应星的手记有几分相似。
你究竟是何方神圣?"林砚瞥见残页边角那熟悉的激光防伪编码,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这分明是他在现代修复过的仿本!
夜幕深沉,万籁俱寂。林砚揣着从王公公处"借"来的密令,如夜枭般潜入存放硝石的库房。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落,照见墙角堆积如山的火药原料,泛着森然的白光。
他摸出怀中的瓷片,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中忽明忽暗,仿佛在指引着方向。就在他屏息凝神,准备将引线接入通风口时,身后突然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刺耳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果然是你。"老人拄着拐杖,身影缓缓出现在门口,手中摇曳的火把照亮他布满伤痕的脸,每一道伤痕都诉说着残酷的折磨,
"城西百姓己撤离,但王公公的人正在封锁城门。"
林砚毫不犹豫地将硫磺粉倒入风箱,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那就让这场火,烧得再大些。"
当第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响起时,整座窑坊都在剧烈震颤。
林砚站在火光中,看着冲天的烈焰里西散奔逃的锦衣卫,耳边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惊叫。恍惚间,他的思绪回到现代博物馆,想起那尊残缺的宣德瓷瓶。
或许,改变历史的代价,就是亲手毁掉未来本该存在的文物——但此刻,望着远处逐渐被照亮的天空,他握紧了拳头。
他更愿做那个逆着时间洪流,为万千百姓点燃希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