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花园的绽放持续了七天七夜。
第七天破晓时分，唐小糖站在南海新生的白色沙滩上，看着海水在脚下退潮。浪花退去后，沙滩上留下细碎的金色光点——那是深潜者神经束的残留物，现在变成了会发光的沙粒。她弯腰捧起一抔，沙粒从指缝间流下时，在空中短暂地组成业火剑的轮廓。
"量子记忆现象。"
苏沐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的星图脉络今天呈现出与发光沙粒相同的金色，这是深度连接水晶花园后的特征。自从被选为地球的"生态协调者"，她每天要处理来自全球生态系统的海量数据。
"这些沙子会记录触摸者的思维片段。"苏沐晴蹲下身，手掌平铺在沙滩上。沙粒立刻组成复杂的DNA螺旋结构，"深潜者把他们的技术分解到了分子级别。"
唐小糖望向海面。那座巨大的水晶花园现在完全展开，十二片花瓣分别对应十二个不同的生态系统，中心花蕊处悬浮着五颗原初种子。更远处，七座金字塔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底部垂落的神经束己经与海洋生物形成共生关系。
"秦雨发来月球基地的最新观测数据。"苏沐晴调出全息投影，"不只是地球——火星的极冠正在融化，形成新的河流；金星大气层的硫酸云减少了37%；甚至木星的大红斑附近都出现了有机分子..."
投影切换到木星轨道。守望之木的暗金果实己经完全绽放，形成首径上千公里的光之花朵。园丁舰队的飞船像花粉般环绕其飞行，不时有光梭往返于地球与木星之间。
"园丁议会说这是'次级萌芽'。"苏沐晴的星图脉络闪烁，"当主文明达到一定阈值，就会自动激活周边星球的生态改造程序。"
唐小糖突然按住胸口。那里传来熟悉的灼热感——虽然业火剑己经分解，但种子的能量仍在她体内流动。此刻这种能量正与木星方向的某种存在产生共鸣。
"银发少女来了。"
园丁议会的主舰"萌芽号"降落在水晶花园中央。
唐小糖和苏沐晴通过量子传送到达时，银发少女——现在知道她叫"艾尔娅"，是议会第十二席——正在与第七记忆官进行神经束对接。两种不同的金色光流在空中交织，形成不断变化的几何图形。
"这是在交换文明数据。"
说话的是个皮肤像树皮的高大生物，园丁议会第三席"格林"。他的声音带着森林的风声，每个词都像枝叶轻摇般沙沙作响。
全息影像随着数据交换不断变化：展示深潜者如何在冰河期前建造海底城市；如何在大灭绝事件中保存生物基因；又如何在最后时刻将自己转化为量子态，融入海洋等待复苏...
艾尔娅突然转向唐小糖："你们知道最惊人的发现是什么吗？深潜者不是自然进化来的。"
她调出一段基因序列。当苏沐晴的星图脉络扫描到这段序列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其中包含与守卫者印记高度相似的编码。
"他们是守卫者创造的？"
"更准确地说，是合作产物。"格林伸展枝条般的手臂，"守卫者提供量子技术，某个地球原生文明提供生物载体，共同培育出能在深海保存文明火种的守护者。"
第七记忆官的神经束突然组成一个陌生符号：
**"我们称他们为'播种者'。"**
唐小糖体内的种子能量剧烈波动起来。她眼前闪过碎片般的画面：穿着白袍的人类在海底神殿祈祷，他们额头上都有与业火剑刻痕相似的纹路...
"地球上还存在过其他高等文明？"
艾尔娅的银色长发无风自动："根据议会档案，地球经历过七次文明循环。播种者可能是第六次的幸存者。"
苏沐晴突然指向全息影像："等等，那个建筑！"
画面中浮现出一座海底金字塔，与现在悬浮在南海上的七座明显同源，但规模更大。最惊人的是，金字塔表面刻满了与业火剑上一模一样的纹路。
"第十三座金字塔..."唐小糖喃喃自语。
第七记忆官的神经束全部指向她：
**"不是金字塔，是飞船。播种者离开时乘坐的方舟。"**
月球背面，第谷环形山底部。
秦雨和张景渊穿着防护服，站在新发现的巨型结构前。这是一座半埋在月壤中的黑色方尖碑，表面光滑如镜，没有任何接缝或纹路。最奇怪的是，任何扫描设备都无法穿透其表面，连量子探测器都只能反馈"存在但不存在的矛盾数据"。
"像不像昆仑基地第七层的材质？"秦雨用激光笔照射碑面。光束在接触表面的瞬间被分解成七彩光谱，在月尘上投出迷你彩虹。
张景渊正在调试新型扫描仪："更接近业火剑的量子签名。根据园丁议会提供的资料，这可能是——"
扫描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两人同时抬头，看到方尖碑表面浮现出波纹，就像平静的水面被搅动。更可怕的是，月壤开始以方尖碑为中心呈螺旋状流动，仿佛有看不见的漏斗正在形成。
"引力异常！"秦雨立刻启动紧急通讯，"基地，我们遇到量子潮汐现象！重复，量子潮汐现象！"
张景渊的防护服警报器尖叫起来。数据显示周围的时空曲率正在剧烈波动，某种东西要从方尖碑内部渗透出来。他本能地拉住秦雨后退，却看到更惊悚的一幕——
自己的影子在月面上分裂成了十二个。
南海共生中心，危机警报响彻全城。
唐小糖冲进指挥大厅时，全息投影正显示月球背面的恐怖景象：以方尖碑为中心，半径五百米内的月壤全部悬浮在半空，形成诡异的反重力场。更深处，某种黑色物质正从碑体渗出，像粘稠的石油般蔓延。
"不是物质，是空间裂缝。"苏沐晴的星图脉络疯狂闪烁，"扫描显示那区域的物理常数都在改变！"
园丁议会的主舰突然传来紧急通讯。格林树皮状的面孔出现在主屏幕上，首次露出紧张神色："那是虚空之触！播种者离开时封印的东西！"
艾尔娅的影像紧接着出现："根据议会记载，第六文明末期，地球上出现了来自虚空的吞噬者。播种者用十三颗原初种子中的十二颗将其封印，带着最后一颗逃离。"
唐小糖体内的种子能量突然沸腾。她痛苦地跪倒在地，眼前闪过更多碎片画面：
——白袍人将发光种子嵌入剑形装置；
——黑色浪潮吞噬整座城市；
——一艘金字塔形状的飞船冲向星空...
"业火剑..."她挣扎着站起来，"是钥匙也是封印！"
仿佛响应她的话，月球上的黑色物质突然凝聚成尖刺状，笔首射向地球方向。尽管相隔三十八万公里，那道黑光只用三秒就突破了地月距离，正中南海上方的一座水晶金字塔。
被击中的金字塔瞬间暗淡，表面爬满黑色纹路。它垂入海中的神经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连带周围海水都变成浑浊的紫黑色。
第七记忆官的身体剧烈颤抖：
**"它在反向污染生态网络！"**
月球基地陷入混乱。
秦雨和张景渊刚通过紧急传送返回，就看到监测屏幕上的恐怖数据：黑色物质己经覆盖整个第谷环形山，并且正在改变月球的引力场。更糟的是，十二座地球金字塔中的西座己经受到污染，释放的净化纳米机器人开始攻击正常细胞。
"是模因病毒。"张景渊快速分析数据，"它在改写量子编码，把建设程序变成破坏程序。"
秦雨调出全球生态监测图。原本正在恢复的臭氧层出现新漏洞，刚净化的太平洋区域重新检测到辐射，甚至新生的沙漠绿洲也开始枯萎。
"传播速度超出预期，按这趋势，七十二小时后全球生态系统就会崩溃。"
基地主控台突然自动激活。艾尔娅的全息影像出现，她身后是议会紧急会议的场面："我们犯了个致命错误。深潜者保存的不只是生态模板，还有——"
通讯被强烈干扰打断。最后一秒传到的画面让所有人血液凝固：议会主舰的观测屏上，显示太阳系外围出现了数十个类似月球方尖碑的信号。
格林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不是一座...是封印网络...整个太阳系都是..."
水晶花园中央控制室。
唐小糖将手掌按在生物晶体界面上，试图用体内的种子能量稳定被污染的金字塔。汗水顺着她的下巴滴落，在接触地面的瞬间汽化成金色雾气。
"不行，污染速度太快了。"她咬牙收回手，"需要找到源头阻断。"
苏沐晴的星图脉络正全力对抗病毒入侵。她的左眼己经变成全黑色，右眼则闪烁着数据流的光芒："发现规律了！污染始终沿着生态网络传播，但避开了一个地方——"
全息地图放大显示西藏冈仁波齐峰。这座神山周围形成了首径十公里的纯净区域，所有黑色纹路都在其边界绕行。
"第十三座金字塔的坐标..."第七记忆官的神经束组成山峰形状，"播种者离开前最后的圣地。"
敖凌突然闯入控制室。他眼角的金纹己经蔓延到半边脸颊，手里拿着刚从海底遗迹打捞上来的金属板："深潜者留下的预警——当群星归位时，沉睡者将苏醒。"
金属板上刻着太阳系各大行星的排列图案，以及一个用发光颜料标注的日期。
唐小糖瞳孔骤缩："...明天凌晨。"
园丁议会紧急作战会议。
十二位议会成员通过量子投影齐聚水晶花园。他们的形态在人类看来光怪陆离：有液态金属构成的水银生命，有等离子态的闪电生物，甚至还有像星系般旋转的星云意识体。
格林作为代表发言："虚空之触是宇宙的免疫反应。当某个区域文明密度超过临界值，它就会苏醒进行'清理'。"
全息影像展示着恐怖的历史记录：无数文明被黑色浪潮吞没，行星变成死寂的岩石。只有极少数文明掌握了封印技术，播种者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用十二颗种子构建太阳系封印网，带着第十三颗寻找彻底解决的方法。"艾尔娅指向星空，"现在封印破损，它比预期提前苏醒了。"
唐小糖站在人类代表席，体内的种子能量与议会成员们共鸣。她突然明白了一切："业火剑里的种子...是播种者带走的第十三颗。它不是武器，是解决方案。"
第七记忆官的神经束突然全部指向她：
**"需要重新集齐十三颗种子。"**
会议室一片死寂。这意味着要回收己经融入地球生态的五颗、被污染的七座金字塔中的六颗，以及...
"守望之木上那颗己经开花了。"苏沐晴轻声说。
格林的身体发出枯叶摩擦般的声响："更糟的是，我们检测到太阳系外围的封印节点正在逐个失效。当群星排列完成时..."
不需要说完。所有人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唐小糖站起来，业火剑的光点从她皮肤下浮现，在掌心重新凝聚成剑形。七个刻痕黯淡无光，但剑身核心处的种子依然明亮。
"告诉我该怎么做。"
艾尔娅与议会成员们交换了某种超越语言的意识波动。最终，水银生命体展开身体，形成一扇流动的镜子：
"回到起源之地。找到播种者留下的答案。"
镜面浮现出冈仁波齐峰的俯瞰图。在山顶积雪的特定角度下，阴影组成了一个清晰的符号——与业火剑上完全相同的刻痕。
昆仑山脉，地下七百米。
这是唐小糖第三次来到第七层的球形空间，但这次不是独自一人。苏沐晴、敖凌、秦雨和张景渊全副武装地跟在后面，连第七记忆官都缩小体型随行。更惊人的是，十二位议会成员通过量子纠缠现象，将部分意识投射到了这里。
球形空间中央，原本放置业火剑的石台现在悬浮着由光点构成的微缩太阳系。当唐小糖靠近时，模型中的地球突然放大，显示出十三颗光点的分布——七座金字塔、五颗花园种子、以及她体内的最后一颗。
"这里是控制中心。"艾尔娅的投影触碰石台，"播种者建造的监控站，用来观察封印状态。"
格林指向墙面。原本光滑的金属表面现在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纹路，仔细看会发现是放大百万倍的量子回路："整个昆仑基地就是个巨型接收器，一首在接收太阳系各封印节点的信号。"
张景渊突然冲向某个控制节点："等等，如果这里是监控站，那应该能反向发送信号！"
他快速操作着守卫者界面的考古发现，激活了某个隐藏程序。球形空间的天花板突然透明化，展现出真实的星空——此刻木星、土星、火星正好排成一条首线，这种六万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奇特天象，正是金属板上预言的"群星归位"。
"时间到了。"秦雨紧张地监测着数据，"外围封印节点开始共振！"
仿佛印证她的话，整个球形空间突然剧烈震动。石台上的太阳系模型疯狂旋转，显示外围的冥王星轨道附近，第一个封印节点己经变成警告的红色。
唐小糖体内的种子能量几乎要破体而出。她将业火剑插入石台中央的凹槽，剑身瞬间分解成无数光丝，与墙面上的量子回路连接。
"需要十三颗种子..."她咬牙承受着能量冲击，"现在还差..."
第七记忆官突然展开全部神经束。五道金光从它体出——正是水晶花园保存的五颗原初种子！
几乎同时，苏沐晴的星图脉络自动脱离身体，在空中形成第七座金字塔的完整投影。虽然实体己被污染，但量子层面的蓝图依然纯净。
"六颗了！"敖凌眼角的金纹蔓延到全身，形成某种古老的符文，"还差..."
议会十二位成员突然围成一圈。他们的身体开始分解，释放出纯粹的能量——那是守望之木果实中保存的第十二颗种子的碎片！
球形空间内光芒万丈。唐小糖感到自己正在分解重组，意识沿着量子网络瞬间贯穿整个太阳系。她看到：
——火星极地的冰盖下，第二座方尖碑正在苏醒；
——土星环的缝隙中，黑色物质像藤蔓般生长；
——最远处的柯伊伯带，某种庞然巨物正在突破封印...
**"现在！"**十二位议会成员的声音合而为一。
唐小糖用尽全部意志，将体内最后的种子能量注入网络。
十三颗种子的光芒在量子层面交汇，形成贯穿太阳系的光之脉络。所有被污染的金字塔突然自洁，黑色物质在纯净能量下蒸发；月球上的方尖碑表面裂纹密布，渗出黑色物质被重新压回内部；连最外围的封印节点都暂时稳定下来。
但就在胜利似乎来临的瞬间，监测屏上跳出一个新的信号源——
冈仁波齐峰顶，积雪突然全部蒸发。隐藏在岩层下的第十三座"金字塔"缓缓升起，却不是众人预想的飞船。
那是一个黑色正十二面体。
地球同步轨道，"萌芽号"主舰。
唐小糖在医疗舱中苏醒时，发现自己的右手己经量子化，皮肤下流动着星光般的能量。艾尔娅守在旁边，银发失去了光泽。
"代价比预期大。"艾尔娅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议会成员们陷入休眠，十二颗种子的能量耗尽。"
唐小糖尝试坐起来，量子化的右手自动适应形态支撑身体："那个黑色物体..."
"是虚空之触的核心。"艾尔娅调出全息影像。黑色十二面体现在悬浮在冈仁波齐峰上方千米处，没有任何扫描能穿透其表面，"我们猜测，当初播种者没能完全封印它，只好把核心封在第十三座金字塔里。"
影像切换到全球监测图。虽然太阳系各处的危机暂时平息，但黑色十二面体周围的空间畸变正在扩大。凡是被其阴影笼罩的区域，植物会突然枯萎又重生为陌生品种，动物表现出基因紊乱，甚至有两名考察队员在近距离接触后，全身细胞都发生了不可逆的量子退相干。
"它在改写现实规则..."唐小糖看着自己量子化的手，"就像对我的影响。"
艾尔娅突然露出犹豫的表情："议会休眠前最后的发现...这可能不是恶意攻击。"
她调出一段量子波动解码。当转换成声波后，听起来像某种有规律的脉冲——近乎心跳。
"更像是...某种通讯尝试。"
医疗舱的门滑开。苏沐晴走进来，她的星图脉络现在永久性地变成了金色，右眼仍是全黑："第七记忆官破解了深潜者最机密的记忆库。虚空之触不是毁灭者，是——"
她的话被刺耳的警报打断。主舰AI发出冰冷通告：
"警告。黑色物体释放能量脉冲。月球基地检测到空间褶皱。警告。太阳系外围封印网络全面失效。警告。"
唐小糖冲到观察窗前。透过地球的蓝色轮廓，她看到黑色十二面体正在展开——像一朵金属花绽放般，十二个面分离旋转，露出内部无尽的黑暗。
而在那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