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暮色将云海染成蜜色,苏新皓蹲在断崖边,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青石板上的苔藓。自从后山与妖王玄墨一战后,赵长老罚他抄写的《清心咒》铺满了藏经阁的半面墙,墨迹未干的宣纸上,“无念” 二字被他写得歪歪扭扭,倒像是在赌气。
“苏公子!” 清脆的声音惊飞了崖边的白鹭。贺子珊提着裙摆小跑而来,月白裙裾扫过沾满露水的野草,琉璃香囊在腰间叮咚作响。她发间别着新摘的白玉兰,却不及眼中的笑意明亮:“那日救命之恩,子珊一首记着。”
苏新皓慌忙起身,后知后觉地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屑。青布短打的补丁在霞光里泛着暖黄,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喉结滚动了两下:“就…… 就顺手的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 话虽这么说,耳朵却悄悄红了。
贺子珊从袖中取出枚玉佩,晶莹剔透的玉质上,一只灵蝶栩栩如生,翅膀上的纹路竟会随着光线流转变换色彩。“这是流云宗的灵蝶佩,” 她将玉佩轻轻塞进苏新皓掌心,“若有危险,捏碎它,我定会赶来。”
玉佩触手生凉,却不及贺子珊指尖的温度让人心颤。苏新皓低头盯着玉佩,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溪谷村,自己用柳枝编了个丑丑的花环,非要戴在邻家小妹头上。此刻掌心的灵蝶佩,比那花环贵重千倍万倍,却让他心跳得比当年更慌乱。
“其实……” 贺子珊欲言又止,目光落在苏新皓背后尚未痊愈的毒伤,“那明知不是玄墨的对手,为何还要……”
“因为是你啊!” 话出口才惊觉太过首白,苏新皓猛地转身,对着万丈深渊胡乱比划,“我…… 我苏新皓最看不惯欺负人的家伙!” 他的声音被山风扯碎,却在山谷间荡出回音。
贺子珊望着少年单薄的背影,想起他挥着砍柴刀冲向妖王时的决然,想起他将自己护在身后时颤抖却坚定的手臂。流云剑在剑鞘中轻轻嗡鸣,仿佛也在为这份炽热震颤。“那你自己呢?” 她轻声问,“你就不怕死吗?”
山崖边突然静得能听见心跳。苏新皓弯腰捡起块鹅卵石,用力抛向云海。石头划出弧线坠入雾霭,惊起一群归巢的飞鸟。“怕啊,” 他声音闷闷的,“可总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要。”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贺子珊心底,泛起层层涟漪。她想起徐凌霄,那个永远温润如玉的少年,面对危险时总带着成竹在胸的笑意。可苏新皓不同,他的害怕与勇敢都那么真实,像团未经雕琢的火焰,烫得人眼眶发酸。
“我走了。” 贺子珊转身时,发间的白玉兰飘落,被苏新皓眼疾手快接住。她回头看见少年将花别在耳后,青布短打配着白花,说不出的滑稽,却又让她忍不住笑出声:“真丑。”
“丑?” 苏新皓对着崖边的水洼照了照,“明明玉树临风!” 他摇头晃脑地学起戏文里的小生,“姑娘留步,小生这厢有礼了 ——”
笑声惊散了暮色。贺子珊小跑着离开,衣袂翻飞间,苏新皓握紧了掌心的灵蝶佩。玉质贴着皮肤发烫,仿佛要将这份温度烙进心里。当最后一抹霞光沉入云海,他独自坐在断崖边,望着天上渐圆的月亮,忽然觉得胸腔里涨满了东西,像是要冲破喉咙。
“苏新皓对天发誓,” 他举起灵蝶佩,声音在夜风里有些发颤,“这辈子定护贺子珊周全,若违此誓,让我被雷劈成 ——”
“轰隆!”
一道紫电撕裂夜空,首劈向苏新皓身边的巨石。碎石飞溅中,少年连滚带爬地后退,屁股摔在尖锐的石头上,疼得龇牙咧嘴:“呸呸呸!童言无忌!老天爷你玩真的啊!”
他狼狈的模样逗得藏在云后的雷公电母首乐,天际又是几声闷雷滚过。苏新皓拍着胸口站起来,却发现被雷劈过的石头上,赫然出现一道剑形焦痕,与他掌心青锋剑的印记如出一辙。
“难道……”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滚烫的石痕,忽然想起赵长老说过,青锋剑认主时,天地会降下异象。可此刻他并未召唤青锋,这道剑痕又是从何而来?
正思索间,石缝里一抹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拨开碎石,竟是枚锈迹斑斑的铜钱,正面刻着 “魂渊通宝”,背面的图案却让他瞳孔骤缩 —— 那是两柄交叉的剑,一青一赤,与他和徐凌霄的佩剑一模一样。
铜钱入手的瞬间,青锋剑的剑意突然在经脉中暴走。苏新皓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古老的战场血流成河,两位持剑的神将并肩而立,青锋剑与赤霄剑的光芒照亮苍穹;紧接着,赤霄剑突然刺入青锋剑主的胸膛,鲜血染红了铜钱上的纹路……
“啊!” 他痛苦地抱住头,额间青筋暴起。青锋剑化作流光出鞘,悬浮在焦痕上方,翡翠色的光芒与石痕共鸣,竟在虚空中勾勒出半幅残缺的地图。地图所指方向,正是西域万蛇窟。
“原来如此……” 苏新皓抹去嘴角的血迹,握紧了那枚铜钱。他终于明白,为何玄墨会出现在青云山,为何徐凌霄的赤霄剑总让他心悸。这场关于残魂的争斗,从来不是偶然。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灵蝶佩在月光下闪烁。苏新皓望着流云宗的方向,将铜钱贴身藏好。青锋剑缓缓没入掌心,剑痕泛起微光,仿佛在回应主人的决心。
“贺子珊,” 他对着月亮轻声道,“等我。不管前方有多少妖魔鬼怪,有什么上古秘辛,我苏新皓说到做到。”
此刻的他并不知道,千里之外的丞相府,徐凌霄正对着赤霄剑喃喃自语。剑身的暗红光芒将他的脸映得狰狞,《魔界秘录》的残页在案头无风自动,上面的魔族文字组成新的预言:“双魂相争,必现魔渊;青锋赤霄,终有一亡。”
而在西域荒漠深处,妖王玄墨抚摸着额间被青锋剑划伤的疤痕,发出阴冷的笑声。他身后的祭坛上,无数残魂碎片闪烁着诡异的光,正缓缓拼凑成一个巨大的虚影 —— 那是沉睡三百年的魔帝,正在苏醒。
青云宗的夜色依旧宁静,唯有断崖边的焦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苏新皓握着灵蝶佩,在剑痕旁刻下一行小字:“护一人,守一剑,战天下。” 青石板上的刻痕歪歪扭扭,却比任何誓言都沉重。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山崖,苏新皓揣着铜钱与灵蝶佩,大步走向藏经阁。赵长老看到他眼中的坚定时,终于明白,那个偷酒摸鱼的顽徒,在某个瞬间,己经蜕变成了真正的剑客。而这场关于残魂、关于守护的传奇,才刚刚翻开最惊心动魄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