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从万籁俱静的银叶谧林中走出,迎接我的是一份不亚于磐北那样冰凉刺骨的死寂,身后是万物生长的勃勃生机,面前便是空无一物仅有地形起伏的迷雾荒地,与银株山地那片深色的肥沃土地不同,这里的土地上覆盖着一层腐烂有机物,这些有机物混杂着无机物如同苔藓一般平铺在整个地域上,每一步走下去如同踩屎,但是空气中只有迷雾与有机物烧尽后碳的焦味。
怪不得称为为腐丘,与银株山地形成的另一个极端:生命腐烂的死亡之地。
土壤中嵌着大小不一的石块,整个地面都展现出一种看着就不是很健康的棕红暗色。
向前走了大概有五分钟,越发觉得这里寂寥到比磐北还要无趣,磐北至少有遍地的战壕和已经化作白骨的尸体,可是这里却是真正的空无一物,除了跌宕不平的山地就是踩起来不像踩在地面上的死土。
鬼神统治的地域,难道说这里会有什么妖魔鬼怪从地里蹦出来,给我拽进地府去?
正想着,前方出现人影,我顿时警惕起来,下意识就要将手放在第四上,但转念一想,是要先打入到教会内部,便放下了手,但是心中的警惕并不减。
那是几个人影,其中一个影子显得相当高大,看着就不像正常人,他们显然也注意到了我的存在,开始向我走过来,那个巨大的影子似乎甚至将手放在了腰间。
我咽下一口口水,小心慢步接近,随着双方距离缩短,迷雾形成的视线受阻消失,我们都看到了彼此的模样。
他们总共是五个人,包括那个灰皮獠牙的狰狞怪兽,另外四个人则和我一样都是正常人,他们五人穿着统一的着装,都披着黑色的斗篷,将自已的下半身全部盖住。
我注意到那个怪物的手在斗篷里放在了腰间,我大概能判断出来那是武器,另外四人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后是那个怪物最先开口:“你是什么人?”
“什么什么人?”我装傻道。
他们五个相视一眼,随后那个怪物再次开口询问:“你从哪来的。”
“磐北。”我如实道。
“磐北……?”怪物回头向那四个人求证。
其中一人从斗篷下拿出来一个黑皮本,大概翻了一下,皱了皱眉后回答:“有这个地方。”
“离哪最近?”那个怪物追问。
我心中一凉,已经有了拔剑的准备。
“嗯……不好说,离以前的地图南边都挺近的,这个磐北地域很广,横跨腐丘、银株山地、南边城、奕寨、不食谷,接近……一百五十公里。”
天……这绞肉机这么大?我万万没想到。
并没有将惊讶显现出来,我依旧冷静地注意着怪物的反应。
“你是从东边往过走的。”那怪物抽出早就蓄势待发的长刀,“不排除是温馨之家人的可能,异端。”
“不、不是啊。”我抬起双手,“我是看到这边有人我才转的向,这位……呃……怎么称呼?”
“必须杀死。”怪物缓步走来。
“别,大人,我们已经很久没有新鲜血液了,您这样的信徒已经杀了不少新人了,更何况我们一直在和火神开战,人员已经缩减不少,这样杀下去,教会就不会有新教徒了。”离那个怪物最近的一个人伸手拉住他,“大人,开开恩吧……他看上去还很年轻,若是授教得当,有成为神明大人得力助手、您的同僚的潜能,您收手吧。”
那个怪物这才缓缓放下手:“你是奇人吗?”
“我……?”我下意识思考了一下,但迅速意识到新人怎么可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于是迅速佯装困惑:“呃……什么意思……啥人?”
“就是有没有什么能力的人。”那怪物似乎没看出来我那一瞬间思考的模样。
“呃……会一两个小法术。”我如实道。
“什么。”那怪物冷漠地盯着我。
“雷法和遁术。”
“啧……”那怪物不屑地轻笑一声,“又是哪的毛都没长齐的术士……底子干净的新人真不好找……”说罢,便转身离开。
其余四人跟着离开,随后有人回头见我没跟上,于是问:“你干什么,你要去哪?”
“我不知道。”我回答。
“那就跟上啊?你在这种破地方乱晃能找到什么人,你这孩子运气真够背的……”随后他快步走过来推着我,瞥了那怪物一眼后小声道,“磐北那地方满共就和五个地域接壤,去温馨之家的概率是五分之三,让你偏偏走到了腐丘……这下好了,撞上信徒了还,你只能乖乖和我们走了。”
“啊?”我装傻充愣。
“唉……认命吧,孩子,走吧。”他一推我。
我只好跟上,推我的那个教徒迅速回到那个怪物身后,我则在五人身后缓缓跟着。
走了有好一会,我注意到一个教徒频频向我转头,他的位置一点点向我接近,随后与我并行,只见他也是小心翼翼地望了那个怪物一眼,随后轻声道:“你就是温馨之家的人吧?”
我心中一惊,同样不动声色地望了一眼那个怪物:“你说什么?”
“你别装了,我是学心理的,你那瞬间的微表情让我注意到了。”他声音越发低沉,“你别担心,我不会管你的,毕竟在这破地方,管的越多越容易出事,一个人循规蹈矩更容易活下来。”
“你要干什么?”我同样轻声询问。
“你来这干什么?”他反问,“温馨之家那么多人梦寐以求的地方,你跑到这来,你想死吗?”
“差不多吧。”我随口道。
他沉默了,也不再多说,二人并行良久,反而是我问他:“你在这待多久了?”
“两年了。”他回答。
“没想过跑吗?”
“怎么跑?”
“隔壁就是银株山地,把斗篷一扔不就好了?”
“要真有那么简单,就不会有这么多教徒了。”他笑着摇头,随后又看了一眼那个怪物,掀开袖子。
他左手小臂内侧纹着一个图案,图案形状狰狞,不过能够看出来是恶鬼的形象。
“这是铭刻。”他说,“刻上铭刻的人,注定无法逃脱,无论你在哪,只要你逃跑了,就会知道你的位置,信徒就会来抓你,与此同时,它会削弱你的生命力,让你整个人都虚弱下来,从而痛不欲生。”
“没有办法消除吗?”
“据我所知,没有,有人试过将皮剥下来,也有人试过断臂的,都没有用,全部都会受到铭刻的影响。”
我斟酌了一下:“那……你听过齐天南吗?”
“听过。”
“他之前不就是教会的吗,他是怎么摆脱铭刻的影响加入遁返的?”
“不知道,可能遁返里有什么可以祛除这种契约类的奇人吧,这种事固然是有的,只不过放在大环境里来看,真的太少太少了。”他叹息,“刻上铭刻后,你的命就是教会的,无论真心与否,你在这里的一生都是为了神明,你的命在他们手里,想让你死就死了,在不忠心的前提下,只能这样被迫卖命。”
“忠心……就成了信徒?”
“嗯,前面那个青面獠牙的就是魍魉鬼教的信徒,那就是不亚于你们奇人力量的信徒,看着难看,但是实力未必没有你们肖堇的水准。”
“你知道她?”
“人人都知道现在的猩红是肖堇。”他平静道,“清绿和深蓝暂且还没出现,但估计不会弱到哪去。”
“上次出现这两种{相}是什么时候?”
“你刚来没多久吧?”他瞥我一眼,“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清绿和深蓝出现是五年前的事了,深蓝是已经确定死了,清绿不知道,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
深蓝肯定死了,因为我有相当的感觉认为我就是深蓝,不然也不会在回民巷一直挥之不去。
“总之,你在教会里干什么我都不拦你,尤其是你这种已经有身份阵营的,暴露了就是处死的罪,在今天之后,我们就当没见过。”他毅然决然道,“前面就是酆厶城,魍魉鬼教的地界之一,进了城,你就得听他们的,纵使你有通天的本领你也得老老实实的。”
“再给你个小贴士吧,酆厶城以前不叫酆厶城,是一处单独的小城,在魍魉鬼教来到这里之前,这里是一群散民生活的地方,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应该大概在五十多年前。据小道消息传言,有教徒在城里看见了不是教会的人,像是鸟人,我觉得这事蹊跷,不过有可信度,你要是能够躲过铭刻,我建议你可以找找原住民的踪迹。
“至于你之后想干什么,你随意。”他摆手,“别牵连我就行,我现在活下去就已经很知足了。”
我无言,他说完之后再度跟上了前面几个教徒的步伐。
抬头,云雾中再次出现交叠城市的影子,只不过这回的城市看上去并没有像南边城那样简单,看上去相当繁琐,随着距离缩进,那些繁琐才明了起来,奇形怪状的建筑不如说是一座座高塔,高塔之间连接着桥梁,整个城市的交通看上去是那样的立体化,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街头有人的城市,虽然稀少,但是有人。
“到家了。”那名信徒道,“新人,以后这就是你的家:酆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