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狭巷的阴影中走出,此时已经完全是清晨时分,街头虽然依旧雾蒙蒙一片,但是依旧能够辨认出整条街道的全貌。
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可能是因为大家的生物钟都因为鬼教的昼伏夜出而紊乱了,所以被迫跟着白天都在休息。
想到这,不禁一阵疲乏,此时才回想起来上次睡觉已经是两天前了。
我很快就在酆厶城迷了路,难以找到昨天初来乍到时进的那栋建筑,虽然酆厶城要比南边城热闹很多,但是这里的街景不像南边城那样一眼就能分辨出是否有人居住,酆厶城大街小巷都充满了人来人往的热闹气息,除了被他们忽视的上空,四处都是人们生活的痕迹,更何况这地方还没有导航,找到鬼教的据点天方夜谭。
正一筹莫展之际,有人叫住了我。
“你就是一又?”
我回头,是两个鬼教教徒,一看就知道是奉命行事。
“怎么了?”
“主教大人要见你。”
“见我?”我自知一定会和面术见上一面,但属实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能不去吗?”
“恕我直言,你必须去。”那名教徒似乎在惧怕着什么回答,“我们不确定是否有信徒跟上来,如果情况不如他们意的话……至少我们两个就死定了。”
“所以帮帮忙,求你了。”另一名教徒双手合十,“你是奇人,想必逃跑的本事不俗,我们可是真死啊……”
他们二人的说辞完全没有理由劝动我,但为了他们二人的性命,作罢。
“我去。”我回答。
他们二人显然松了一口气:“请跟我们来。”
于是十分顺从地跟了上去,在他们的带领下,沿着街道弯弯折折走了十分钟左右后看到了那处据点,昨天人群吵闹熙攘的场景此刻是那样的平静,穿过大厅,只有两个教徒坐在铭刻的桌前百无聊赖。
我看着他们顿时心头一紧,万一要看铭刻,岂不是就要完蛋了?
所幸他们并没有使我的想象成真,教徒显然也是能摸鱼就摸鱼,多一点活都不会想去干,见我们穿着教袍,连沟通都没有就放我们过去了。
后面的巨大空间就是我们小队出发的大厅,至于高俊宇他们几个现状如何,我一点都不在乎,至少现在性命无忧就行,至于往后是否再有交集,我宁愿不了。
教徒带着我径直走进昨晚面术离开的通道,能够从他们畏惧的动作神情看出来,这个地方对教徒而言相当不友好。
面术的房间竟然还要上楼,三人爬了三层楼后,楼梯之上径直怼得就是一扇纯粹的木质典雅门。
教徒敲了敲门,随后面术轻柔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哪位?”
“主教大人。”教徒回答,“您要的人我们找来了。”
“让他进来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是。”两名教徒迅速慌不择路地逃跑,其中一个还贴心地向我示意推门进去,没一会楼梯间就听不到他们二人的脚步声了。
我深吸一口气,鼓足精神按下门把手。
内部的装饰不是很多,但也没有十分单调,但确实可以说能够很好的满足个人日常所需,没有繁华精美的内设,整体风格颜色统一,又略显压抑,面术依旧穿着昨晚那身教袍,此时正对着一面碎镜打扮着自已,虽然不知道在打扮什么,但看得出来她很专心。
“你好。”我大胆开口。
“你好啊。”面术依旧在琢磨自已的脸,“你就是一又?看上去比我想象的要瘦弱一些。”
我微微一愣,从镜子里发现她正看着我。
“是吗……”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见到你本人才觉得你比想象中的要高大不少。”
“呵呵呵……”面术和善地笑着,“我可是女孩子欸,哪有用高大形容一个女孩子的?”
我无言。
随后她转过身来,询问我的意见:“怎么样,好看吗?”
面术的面容很清秀,其文质彬彬的气色虽然在这世界中沾染了一丝沧桑和这里的鬼气,不过我依旧觉得与这座庞大的身躯完全不贴合。
“很好。”我中肯地回答。
“‘很好’。”面术笑眯眯地走到办公桌前,“而不是‘很漂亮’吗?”
“你长得很漂亮。”我诚实回答,“但是弊端还在于身躯。”
“真实诚。”面术坐下,“你就不怕我会因为并不令我满意的回答而杀掉你吗?”
我缓缓靠近:“你要动手就不会开口询问我的意见了,更何况,我看得出来你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真是敏锐……”面术从桌子一边拿出杯子,“请坐,我叫你来绝对不是让你评价我的外貌的。”
我自知肯定不会为此,找我来无非就是两个方面:一个围绕着奇人的身份展开问话,一个围绕着酆厶城上空的天使问话。
她给我倒茶,从颜色看不出来是什么种类,不过能看出来不会是什么魍魉鬼教自家的诡异饮品。
我捧起茶杯细细观摩着,看上去像是绿茶。
“你尽管喝,就是普通的绿茶。”面术自已抿了一口,“我们这地大但并不物博,没办法像温馨之家一样给你提供上好的东西。”
我心中一惊,迅速喝了一口茶以掩饰若无其事的神色。
面术自然看在眼里,目视着我喝完了一杯茶,随后紧跟着给我添茶,我下意识去扶。
“你没有铭刻,对吧?”
我心中又一惊,短短两句话就已经把我的底拆的差不多了,心中警铃大作,默默作了战斗准备。
我以沉默回应,随后缓缓回答:“我是支援教徒。”
“瞎说。”面术一脸已经看穿了我的表情,“你就如实回答,该知道的我都基本清楚,就没有铭刻一事,我都可以让所有信徒联合将你斩杀,纵使你有通天的本领,你也死定了。”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你的信徒足够将我杀死?”
“齐天南当年也是敬而远之,更何况你了。”面术喝茶。
老底这下是彻底被揭穿了。
“你为什么知道我那么多事?”我索性开门见山。
“齐天南,前遁返成员,凡是遁返的人,无论是否在役,在各个教会都是赫赫有名的,齐天南在南边城栽了跟头,你的名号自然也跟着流传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温馨之家内部也有你们的人?”
“哪个教会的都有,神不会介意一个手无寸铁的教徒带着藏得深一点的铭刻潜入温馨之家的,牺牲一两个为自已所用的代价,用他们的性命威胁他们传递情报,同时他们还能在温馨之家过上自由的生活,何乐而不为?”面术分别摊开两只手,“神不在乎,间谍也心甘情愿,只要情报,是否回来都无所谓,一拍即合的皆大欢喜。”
我顿时汗颜,一想到温馨之家里混着一些依旧和那些普通成员产生羁绊的间谍,间谍也不舍离开,在性命之忧下昧着良心传递情报,便越发觉得这些所谓神的手段太过无解。
“你和我一个温馨之家的成员说这些,真的没关系吗?”
“我虽然是主教,但我并不在乎手底下的信徒和教徒都是什么成分。”面术微笑,“我很随和的,我从来不跟任何人发火,只要他们能够完成我下放的任务就行了,只要不会阻碍我们实现理想世界的道路……”
她用眼神特意跟我强调这句话。
“……我都不会太管。”她接着说,“所以管理的事,主权都在信徒手里,我很少特意管某件事,除非鬼神大人特意叮嘱,我会亲力亲为。”
随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子上:“所以,剩下的两名天使,我压根就不再管了。”
“你知道羽风和羽云?”我探起身子俯在桌面上。
“原来他们叫这个名字……”面术着下巴,“挺好听。”
我无言,靠回椅背,主动权现在完全在面术手上,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是无可奈何。
“话说你为什么会想离开温馨之家?”面术坐直身子撑着脑袋,“我手下的教徒有不少申请去干间谍的,就这样人人神往的地方,你却跑到酆厶城来,嗯?将魍魉鬼教像杀齐天南一样杀个天翻地覆?”
我张了张嘴,本来想狡辩什么,最后放弃了:“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面术显然对我的说辞有了兴趣。
“就是解放这里的教徒。”
面术忍不住轻笑几声,伸手将茶杯移到一边:“你怎么能这么天真……”
“怎么了?”我有些不理解。
“你还是低估了人性。”面术收起笑容,但是依旧笑意淡然,“人总是安于现状的,且不说你能否说动他们,你就是放一个让他们能够杀死我的机会,他们也不一定敢动手,没人愿意用命去博一个更好的明天。”
“那如果大部分危险都被解决了呢?”
“你真打算对付我手下的这群被单纯信仰迷茫的信徒?且不说你能不能对付,只要人群面前站着一个尚有余力的信徒,在没有几个出头鸟的前提下,不会有人轻易动手的。”面术双手交叉,“人不会像你一样找死,人都是怕死的,任何反抗都会有牺牲,无畏的品质太过稀有。”
“那意思是我只需要鼓动一小部分人就行了,让他们号召群众。”我立刻给出了解决方案。
面术依旧笑着摇摇头:“不会的。”
“为什么?”
面术又将茶杯挪了回来,倒了茶抿了一口后接着说:“我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以前,有一个瞎子,没有任何亲人,他的生活真的可以用‘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来形容,只能依靠社会福利救助勉强维生。
“瞎子每天下午都会出门晒几个小时太阳然后买菜回家,日子非常循规蹈矩。
“有一天,他被附近初中的几个学生盯上了,于是经常被那几个学生调戏取笑,当然学生也并非有伤害瞎子的想法,只是单纯拿他取乐,瞎子自然不高兴,但就是瞎子这种盲目的反应不断刺激着学生对他的兴趣。
“后来有个女孩阻止了这场闹剧,从此以后便经常伴其左右,无微不至,细致入微,仅仅只是对瞎子的同情,便惹来了不洁的蜚语,班里四处流传着女孩和瞎子有一腿,或者各种不现实的非正当关系。
“女孩向老师反应了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一切流言只不过转移到了水面之下而已,情况并没有实质性的变化。
“母亲对此也只是让她离瞎子远一点,女孩一筹莫展,后来,同班同学的男生为她出主意,可以叫上一些人与瞎子相处,让瞎子成为他们的朋友。
“女孩同意了,叫上自已的朋友,一群人便前往瞎子的住所,一开始瞎子与大家相处的十分融洽,直到第二次、第三次,最后只剩下了女孩和那个出主意的男生,因此,那个男生也有了相关的绯闻,那些一开始说要女孩正名、为瞎子博关注的朋友莫名消散,甚至在班里,同学们也有意疏远着男生和女生。
“最后,女生让男生离他们远一点,将男生推离了舆论圈,最后只剩下女生和瞎子二人。”
面术讲述这个故事花了有一些时间,讲的比较慢,基本上每说一段话都会优哉游哉地喝一口茶,直到她结束讲述,我才问出问题:“结局呢?”
“这就是结局了。”面术没有看我,“这个故事,只为你予以警示。”
我不好评价什么,看面术的神情,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故事与她有关系,但是她的平静却让我无法确定。
“你走吧,该说的都说了,该聊的都聊了。”面术举杯,“再见。”
我悻悻起身:“再见。”随后走向门口。
“记住,不要站在教会的对立面。”面术略带威胁的声调在我身后响起,“你既然赋予自已支援教徒的身份了,就支援下去吧,我不会追究铭刻的事情,也不会透露天使的事情,我希望一切能够维持现状,你是个好人,我不想对好人下手。”
我握住门把手,心中有些不是滋味,但依旧回头微笑:“我知道了。”
径直拉门离开,干脆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