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醒了。”

　　平淡，温和的声音，从床边传来。

　　茫然地望去，熟悉的身影坐在床边，背对着自己，似乎正用小刀削着什么。

　　可却又与记忆中似乎有着些不同，明明醒来前他还近乎濒死，可为何现在却变成一副完好无损的模样。

　　“你是这批新人里素质最好的一个。”

　　“......？”

　　镜流发现这句话里的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可组合到一起后便难以理解了。

　　“给。”

　　少年递来一颗被修的干干净净的水果，果肉洁白，只是不知是何品类。

　　她下意识接过，手感偏硬，散着清香，其中好似夹着心意，让她稍有些心暖。

　　轻咬一口，口感爽脆，多汁，就是味道有点怪......汁水有些涩。

　　“多吃点，路上刚摘的，我看那皮儿太鲜艳怕有毒没敢吃，你先试试。”

　　“噗！——咳咳！！咳咳咳！！！！”

　　咽到一半的果肉忽然间止住，卡在嗓子眼里呛的要命，镜流咳了半天，小脸憋的通红才把它吐出来，狠狠瞪了那还没心没肺笑着的少年一眼。

　　“芜湖~她信了，她信了！嘻嘻嘻嘻嘻嘻嘻~”

　　安镜发出癫狂的笑声，紧接着病房的门便被狠敲几下，

　　“肃静！”

　　少年便瞬间恢复起那副平淡表情，变脸之迅速让本还气愤着的镜流都是一愣。

　　“听到没有。”

　　他很是严肃地看向镜流。

　　“你注意一点，这里是医院，公共场合，不要打扰到别人了。”

　　“......？”

　　难道不是你在说话吗？

　　镜流满头的问号。

　　门把手被扭转，脚步轻响。

　　一女子走进，那是那天救下了她们两人的女人，镜流记得清楚。

　　“看来你恢复的很好。”

　　她瞥了眼身旁的少年。

　　后者很是自然地点着头：“这个丰饶的这个种子啊，果子好劲道足口味正啊，汁水多还不掉渣，吃起来确实爽。”

　　女人挑了挑眉，面色有些古怪。

　　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摇摇头：“随我来。”

　　镜流欲要起身，身上还未痊愈的伤口便使她忍不住龇牙咧嘴起来，少年那天来的并非那般及时，她早就度过了一段叫人绝望的时光。

　　幽暗的深空中，名唤罗睺的妖星悲鸣着，歌唱着，挟着燃烧的山脉与大地向所有人扑面而来。

　　长街上人们尖叫，在末日灭顶的绝望中挣扎、翻滚，任由金色的枝蔓在每个人的口鼻孔窍中滋长不休。

　　她看着一切发生，动弹不得。

　　“你先别急。”

　　少年的拒绝出乎她的意料，镜流有些不安，她觉得以她们二人目前的处境，不该拒绝。

　　他的表情却平淡的很，拿起小刀又修起另一颗果子。

　　“这妹妹伤还没好呢，再等等吧。”

　　少年的动作干净利落，只是几下那果子的皮便被削的干干净净，一如先前递到镜流手上那颗。

　　他向后举起：“吃不？”

　　女人深深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少年手中的苹果便凭空飘起，飞至她手中。

　　“......你从哪弄来的苹果？”

　　“这是俺拾嘞。”

　　“满嘴谎话。”

　　门叩动，关合。

　　“这年头，说实话还没人信了，唉，这就是成年人。”

　　黑发的少年摇头，嘴里跑着的火车却没能缓解去镜流心中的愁虑。

　　“你不该拒绝她的。”

　　“我测，原来你不是哑巴？”

　　这失礼的话叫女孩精致的眉毛忍不住皱起：“是你的说话方式太奇怪，我接不住话茬。”

　　“你为什么就不能反思一下呢？就算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错，难道你就没有那百分之一么？”

　　又开始了。

　　镜流叹出口气，总觉得完全无法理解她这个救命恩人的脑回路。

　　“我睡了多久？”

　　“差不多两年吧。”

　　“......多久？”

　　“两天。”

　　镜流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至少比起两年，它要可信的多。

　　“你的伤，没事吗？”

　　她看着少年那整洁的病服，脑海中回想起那天那些可怖的穿刺。

　　“托你的福，应该是没逝。”

　　“是那颗种子？”

　　“还真是你喂的啊，差点没给我噎死。”

　　“......抱歉。”

　　“没逝，我已经报复回来了。”

　　镜流一时无语。

　　她转头，望向窗外。

　　阳光并不强烈，天空湛蓝，不知这是何处。

　　病房内很单调，毫无装饰，也没有娱乐设施。

　　既然已问清了状况，镜流也无了开口的兴致。

　　她需要好好......消化一下那些记忆。

　　这样的环境刚好。

　　能让她静下心来，想想之后的事。

　　“苍城，如今如何了？”

　　“没了。”

　　“......这样么。”

　　少年的回答干净利落，脸上也找不出一丝对苍城的留恋，甚至连情绪的波澜她都无法察觉，就好像他真的满不在乎。

　　镜流没办法理解。

　　“你为什么能这么平静？”

　　“呃......”少年反倒是露出副无法理解的表情，好似她才是奇怪的那个人：“那要我一直哭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

　　“逗你玩玩而已，别当真。”

　　他摇摇头，脸色重新平静下去。

　　“遇见这种事，会觉得伤心才是正常的，不用跟我比。”

　　“......为什么？”

　　“兴许是之前什么时候砸坏了脑子，我现在什么都记不太清，脑子里也就剩个自己，没有值得伤心的回忆，自然就不会有感觉了。”

　　少年的语气，像是在陈述自己早上吃了什么。

　　镜流偶然间听说过，人在遭受了无法接受的打击时，大脑有时为了自我保护，往往会选择强制性屏蔽掉那些记忆。

　　安镜的逻辑虽然古怪但也称得上自洽，口齿清晰，心智比她成熟的多，怎么看都不像是脑子被撞坏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说法是那么可信，眼神便又忍不住黯淡起来。

　　“抱歉......我不该问的。”

　　“唉。”

　　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就是想得太多，做的太少。不过躺在这里确实也没办法做什么，先好好休息吧，一会儿我去找找有没有轮椅，带你出门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