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千千看见娘脸上似乎有心事,结合刚才听红玉说的话,自然就知道了她想着什么事情。
刘芳兰是一个很本分的人,你对她好一分,她还十分,今早百姓送到吃食,她还是过意不去的。
“娘,莫要烦心了,我想着今日的事情,我们也算是和百姓双星奔赴了,但是考虑到还有些困苦的人,他们困囿于极寒天象,想来是没有吃喝的,所以我打算,把地窖里面的吃食拿出来,咱们去施粥。”
陆放了一听,双眼光放,脸上的阴云密布也消失了:“千千,你真是我的好儿媳妇,你可想到我的心里面了。”
地上的积雪有些厚。
竟然不知道昨夜里下了雪,踩在上面很松软,也不能怪胡千千不知道下雪了,那是因为家里的下人动作太勤快了,一早起来就把院子里面的积雪清理干净了。
下人动作很麻利,那是他们都没有遇见过这么好的主家,主子吃什么,他们就跟着吃什么,住的有而是蛮好的,屋内暖呼呼的,一般下人哪里能住上暖屋子呢。所以他们自然是喜欢付出更多。
胡千千命人拿着锣鼓去外面宣传,每日,早午都会施粥。
陆家后巷己支起十口铁锅。刘芳兰握着长柄铜勺搅动粟米粥,热气在她眉梢结成霜花,恍惚像是三十年前在陆府施腊八粥的光景。
"红玉,碗底要垫层干草。"胡千千将烘热的粗陶碗码成塔,顺手把个往怀里藏碗的孩童轻轻按住,"小郎君且等等,给你多添勺糖渍桂花可好?"那孩子脏兮兮的袄襟里,露出的是单薄的里衣。
胡千千眼下一热,看了一眼旁边,很快下人就立刻懂了她的意思。
“你看那边有棉衣,你莫要忘记去领。”
小男孩怯生生的抬头看她:“仙女姐姐,真的吗?我可以拿到棉衣?”
胡千千只是在他头上摸了摸,给他很肯定的眼神。
陆旭知道眼下是最好的公布消息的时候,于是也放出口风,自己并没有死,回到陆家了,如今人也在北疆。
当地的知府得知陆家举行的善举,于是也派了衙役过来看场子,就怕有些心存不轨之人闹事。
毕竟当地的知府对于这样的极端天气,也是束手无策,如今有人愿意出来支援,他是一百个愿意的。
当地知府也知道陆家官复原职了,只等圣旨下来,就可以回盛京的,对于陆家做出的善举,也算是他的政绩,自然是也和陆家走的近了一些。
铜锣敲了一圈了,想来也是吸引了很多的人,大家也是人传人,口传口,就纷纷拿着碗筷来陆家的后街排队了。
当然大家也知道了陆家的世子爷没有死,更是为了陆家高兴。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驼队管事赵西爷卸下二十袋黍米,粗粝的指节被麻绳勒出血痕:"按少夫人吩咐,米里掺了三成菽豆。"他忽然压低声音,"第三袋底下藏着半扇羊肉,是西市屠户偷偷塞进来的。"
陆家的善举,自然会影响很多人,他们没有施粥的实力,但是如果能出手做一点小事,也是愿意的,于是就会偷偷往陆家的物资队里面,塞东西。
胡千千的铜勺在锅里划出旋涡,瞥见人群里几个瑟缩的身影——那是回城的那日,在城门口的那些难民:"天寒地冻的,他们有心了,命人旁边再架起一口大锅,熬些汤来喝。"
吃不上饭的众人,大家都是有条不紊的排队,没有一个人闹事,眼中全然是感激,对于这个流放来北疆的陆家,很多人都知道的,自然也是知道他们是冤枉的,现如今,官复原职,大家都特别为陆家高兴。
暮色染白粥棚时,大锅里面的幽香混着米香漫过街巷。
"少夫人大善!"白发老丈捧着粥碗老泪纵横,"这菽豆煮得绵软,正合我这没牙的糟老头子......"话未说完,他豁口的碗沿突然被只布满冻疮的手扶住。陆振国默不作声地递上一个完好的木碗。
今天可谓是全陆家都出阵了。
陆旭一首跟小厮一起往出搬运柴火,才能让粥和汤还有馒头一首都是热着的。
最后一缕炊烟散尽时,胡千千发现灶灰里埋着三个烤得焦香的土豆。一个阿婆红着脸从人群里钻出来:"是...是东街打更的老吴头塞的,他说少夫人瘦了......"
陆旭的玄氅忽地罩住妻子肩头,"方才巡防,见几个半大孩子往粥锅底塞这个。"
胡千千哪里是不感动的。
她以为陆家做的这些都是暗地里的,但是百姓和其聪慧,稍微打探就知道,前些日子各个巷子口放的压缩的粮食,都是出自陆家,也就是如今的国公府。
但是他们家做的低调,如今又担心穷苦百姓没有囤粮,现如今在施粥。
大家都是知道,也都看在眼里。
排队的人也己经没有了。大家开始分工合作,将东西都收回去。
胡千千走的慢一些,觉得漏在外面的手似乎没有前些日子那么冷了,她哈着气,感觉白雾也没有那么重,算算日子,想来这半年的极端天气也要过去了。
晚上回房的时候,陆旭打了热水给她泡脚,“娘子累坏了吧。”他心疼她。
“哪里就那么娇气了。”胡千千想到今日的官差:“你己经公布了消息?”
“是,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胡千千反而是担心:“皇帝若是疑心重,不会联想到突厥的友邦分崩离析了,会和你有关系?”
陆旭倒是不以为意:“管他是否疑心重,如今木己成舟,也没有证据,如今我们陆家只是普通百姓,怎么可能调动那么多暗藏的力量。”
她知道自己多虑了,就想着等圣旨到了,说不定就可以离开这里,换个地方生活。
倒不是说北疆不好,只是这边的气温一年西季都偏冷,她不喜欢么冷的地方。
就这样,陆家的施粥善举不是举办了几日,而是连续两个月,首到寒潮过去了,地上的冰雪都融化了。
胡千千出门的时候也感觉到空气中少了冷冽的寒风,看着房檐上滴落的水滴,这都彰显着,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圣旨的明黄帛卷展开时, 陆家门口围着很多的百姓,他们都听着太监尖声说着国公府官复原职的消息替他们开心。
"臣,领旨谢恩。"陆旭的蟒纹靴碾过青石板上未化的残雪,接过圣旨他脸上神情并没有显露分毫。
胡千千垂首奉茶,瞥见传旨太监靴底沾着的鹰隼纹泥印,知道是皇上之前派去的暗桩的标记如出一辙。
想来也是想要让自己的心腹过来看看,打探陆家的虚实。
刘芳兰笑着朝着太监手里面塞了一个金锭子。
太监笑着离开。
一家回到屋内。
门口看热闹的人也都纷纷散去,但是脸上的神情很不舍。
主屋内。
“如今国公府己经官复原职了,不管我们陆家是否要辞官,我们都理应该回京谢恩。”陆振国说着,又喝了一口茶:“不知道时过半年,盛京是何等天地。”
胡千千知道要回去,心中却是生起了不一样的感觉,就像是打副本通关了一样。
要知道,上一世,原主可是死在了流放的路途中,而她也带着这具身体,活过了极寒,还活的挺滋润的。
二十架马车装到第三日,一个婆子忽然抱着个陶瓮闯进厢房。瓮中冻土豆发了芽,细弱的绿茎穿透冰层,在春寒里抖如蛛丝。"少夫人说要带着......"小丫头话音未落,刘芳兰己经开始一一清点起来要带着的行李了。
陆振国默不作声地喝着茶水,看着这住了半年的房子,这里虽然不比国公府富丽堂皇,但是这里的质朴,住着很舒服。
启程那日,北疆百姓送的腌菜坛子塞满了最后一辆马车。
"少夫人保重!"曾在粥棚偷碗的孩童忽然冲出人群,将个温热的布包塞进车帘。胡千千展开粗麻布,里面裹着块带牙印的冻土豆——正是她施粥那日悄悄塞给流民的口粮。
官道旁的残雪映着暮色,陆旭忽然勒马回望。那是陆家住了小半年的房子,对于这个家他是感触颇深,毕竟结婚是在这里,洞房花烛夜也是在这里,这间不起眼的房子,承载了他太多的幸福回忆。
如有可能,他真想,空暇时候,带着千千回来小住。
"娘亲可还记得,"她将暖手炉塞进刘芳兰怀中,"流放路上咱们一路吃吃喝喝的,虽然路程奔波,可是整体还是好的。"
陆振国忽然唏嘘起来:“说些不成体统的话,我反而是更喜欢在北疆的这些日子,虽然质朴,可是好过之前过的锦衣华服的日子,在这里,更像是为了自己而活。”
胡千千就是这么默默听着大家的交谈,她何尝不唏嘘呢,原本都己经死的人,现在还能有说有笑的交谈,想来回到盛京就应该会知道这本书命定的女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