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河南街头巷尾，一盏孤零零的白炽灯，勉强驱散着摊位西周几尺的黑暗。
灯下，面人匠佝偻着身子，枯槁的手指在面团上翻飞。
他总是戴着厚重的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深陷的眼睛，幽深，看不出情绪。
林悦裹紧了外套，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强装镇定，走到摊前。
“老板，买个面人。”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面人匠并未抬头，只是从面前一排形态各异的鬼怪面人中，随意拿起一个。
那是一个小鬼面人，青面獠牙，眼珠子却是血红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似笑非笑。
林悦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接过面人，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握着一块寒玉。
付了钱，她逃也似地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摊位。
回到公寓，林悦将小鬼面人随手放在床头柜上。
她试图将白天的见闻抛之脑后，但面人匠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却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深夜，万籁俱寂。
“窸窸窣窣……”
轻微的声响，如同指甲刮过木板，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林悦猛地睁开眼。
黑暗中，她感觉有东西在注视着自己。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床头柜。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下一缕微弱的光。
那小鬼面人，不知何时竟转动了血红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她。
它嘴角的笑容，似乎比白天更加咧开，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邪气。
林悦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她想尖叫，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后背。
第二天，林悦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开始了她的调查。
她走访了几个老街坊，试图打听面人匠的来历。
起初，人们都讳莫如深，仿佛那是个禁忌的名字。
终于，一位颤巍巍的老者，在她的再三追问下，才压低了声音。
“那个人……是个邪术师。”
老者浑浊的眼中充满了恐惧。
“听说，他捏的面人，里面都封着活人的魂魄……”
林悦的心沉了下去。
活人魂魄。
难怪那小鬼面人会如此诡异。
随着调查的深入，林悦渐渐拼凑出面人匠的过往。
他曾沉迷于一本禁忌的古籍，妄图通过邪术获得永生。
而那些栩栩如生的面人，便是他修炼邪术的媒介，每一个都承载着一个痛苦挣扎的灵魂。
她甚至查到，几十年前，城中曾发生过数起离奇的人口失踪案，都与面人匠的出现时间相吻合。
林悦感到一阵恶寒。
她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一个极其危险的秘密。
当晚，林悦回到公寓，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异气味。
她推开房门，瞳孔骤然收缩。
房间里，站满了各式各样的面人。
有青面獠牙的恶鬼，有白衣飘飘的女鬼，有缺胳膊少腿的僵尸……
它们密密麻麻，堵住了所有的去路。
而那个她买来的小鬼面人，正站在最前面，血红的眼珠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你……知道了太多。”
一个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面人匠的方向传来。
他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脸上依旧戴着口罩，但那双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锐利，充满了杀意。
“本来，你可以活得久一点。”
他话音刚落，房间里的面人齐齐发出一阵低低的、令人牙酸的笑声。
它们动了。
无数只冰冷的小手伸向林悦，指甲尖利，闪着寒光。
街道上，原本空无一人的暗巷，此刻也涌出了无数摇摇晃晃的面人鬼怪。
它们形态各异，却都散发着同样的邪恶气息。
尖叫声被淹没在面人诡异的嬉笑声中。
林悦拼命地奔跑，肺部像要炸开一样。
身后的面人大军紧追不舍，它们行动僵硬，却不知疲倦。
绝望之际，她想起调查中提到的一位隐居的道士，据说对这些邪门歪道颇有研究。
她凭着记忆，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破败的道观前停下。
“道长！救命！”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
一个身着青布道袍，鹤发童颜的老道士闻声走出。
他看到林悦身后的景象，眉头紧锁。
“好重的怨气。”
老道士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
“姑娘，那面人匠的弱点，在他制作面人的工具上。”
“那是他的本命法器，毁掉它，妖术自破。”
在道士的指引下，林悦鼓起勇气，再次面对面人匠。
月光下，面人匠站在无数面人中央，仿佛地狱的君王。
“不知死活。”
面人匠冷笑，枯槁的手一挥，所有面人如同潮水般涌向他们。
老道士手持桃木剑，踏着奇异的步伐，在面人阵中穿梭。
黄符纸在他手中化为道道金光，击中面人，便发出一阵“滋啦”的焦臭声。
林悦则按照道士的指示，寻找面人匠藏匿工具的地方。
她注意到，面人匠始终不离身旁一个破旧的木箱。
“就是那个！”
林悦大喊。
老道士闻言，猛地掷出桃木剑。
桃木剑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刺向木箱。
“不——！”
面人匠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想要阻止，却为时己晚。
木箱应声而裂。
里面散落出各种奇形怪状的刻刀、模具，还有一滩滩早己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法器被毁的瞬间，所有的面人动作猛地一滞。
它们身上的色彩迅速褪去，化为一滩滩普通的泥土。
一道道虚幻的白影从泥土中升起，发出解脱般的叹息，然后消散在夜空中。
面人匠痛苦地捂着胸口，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仿佛要融化在空气里。
“我的永生……我的魂……”
他不甘地嘶吼着，声音越来越弱，最终，随着一阵黑烟，彻底消失不见。
周围恢复了死寂。
街头巷尾，再也没有那个深夜出摊的神秘面人匠。
只有那股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怪异气味，似乎还若有若无地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提醒着林悦，这并非一场噩梦。
她在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中却再无半分好奇。
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对那禁忌力量深深的恐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