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古镇的雨,带着一股子黏腻的潮湿,渗进每一寸肌理。
苏棠撑着伞,站在那座著名的雕花木绣楼前,雨水顺着伞骨滴落,溅起细小的泥点。
她对所谓的闹鬼传说,向来嗤之以鼻。
作为文物修复师,她见过的旧物比活人还多,每一件都承载着历史的尘埃,却从未见过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苏小姐,这楼…有些邪门。”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是古镇的老居民周伯。
他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里盛满了与这阴雨天相称的忧虑。
“尤其是楼上那架绣绷,千万碰不得。”
周伯的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苏棠礼貌地点点头,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反而对那绣绷生出几分修复师特有的好奇。
绣楼的木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被她推开。
一股混合着霉味与陈腐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甜香。
楼内光线昏暗,即便在白天,也透着一股子阴森。
无数精美的绣品随意堆放,图案繁复,色彩却因年代久远而显得黯淡。
苏棠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角落里那架蒙尘的绣绷上。
绷面是一幅未完成的鸳鸯戏水图,针脚细密,却在关键处戛然而止。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绷面粗糙的丝线。
一根细长的银针,斜插在绣布边缘,针尖在昏暗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冷光。
几乎是下意识地,苏棠捏住了那枚银针。
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她微微一颤。
当晚,苏棠便陷入了噩梦。
梦中,一个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面容模糊,长发垂落,一遍遍质问她。
“为何扰我清净?”
那声音空洞而怨毒,带着刺骨的寒意。
苏棠猛地从梦中惊醒,冷汗湿透了衣衫。
窗外,雨声淅沥,绣楼在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接下来的几日,修复工作缓慢推进。
苏棠总觉得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暗处窥视着她。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让她心神不宁。
在清理一处剥落的墙皮时,她意外地发现墙壁夹层中竟藏着一本泛黄的日记。
日记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绝望。
“他另娶了高门之女,弃我如敝履。”
“爹娘竟要将我嫁与那年过半百的商贾,换取家业苟延。”
“此生己无望,唯余恨难平。”
字字泣血。
苏棠捧着日记,手心冰凉。
原来传说并非空穴来风,那位小姐的怨气,远比想象中更为深重。
与此同时,古镇上开始流传起年轻女子无故失踪的消息。
接连几日,都有人家报案,说自家女儿一去不回。
失踪者最后出现的地点,无一例外,都在绣楼附近。
恐慌如瘟疫般在古镇蔓延。
苏棠的心沉了下去。
她意识到,自己触碰了不该触碰的东西,己然身陷险境。
嫁衣女子的鬼魂,不再仅仅出现在她的梦中。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明明空无一人。
房梁上,似乎有红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空气中那股甜腻腐朽的气味,越来越浓。
苏棠被困在绣楼里,嫁衣女子如影随形,怨毒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洞穿。
她拼命躲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恐惧的颤抖。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是周伯。
他脸色惨白,冲进绣楼,一眼便看见了苏棠狼狈的模样,以及她身后若隐若现的红影。
“快!那幅鸳鸯图!”
周伯嘶哑地喊道。
“只有完成小姐生前未绣完的鸳鸯,才能平息她的怨气!”
苏棠的脑子一片空白。
完成绣品?
她看着那架布满灰尘的绣绷,银针依旧闪着寒光。
嫁衣女子的身影愈发清晰,冰冷的气息几乎要将她冻结。
没有时间犹豫。
苏棠冲向绣绷,颤抖的手拿起那枚冰冷的银针。
丝线穿过针眼,每一下都显得无比艰难。
她的手指被针尖刺破,鲜血滴落在未完成的鸳鸯图上,迅速晕开一抹妖异的红。
嫁衣女子在她耳边凄厉地哭嚎,怨气化作实质的寒风,吹得桌椅摇晃。
苏棠咬紧牙关,眼前只有那幅绣品。
一针,又一针。
她仿佛能感受到当年那位小姐绣下每一针时的绝望与不甘。
随着最后一针落下,鸳鸯图终于完整。
绣楼内猛地一静。
嫁衣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脸上的怨毒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悲戚。
她深深地看了苏棠一眼,身影化作点点红光,融入了那幅鸳鸯图中。
绣楼恢复了往日的沉寂,只有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不久后,消息传来,那些失踪的年轻女子都己平安回到了家中,只是对失踪期间的经历都含糊不清,仿佛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
苏棠站在绣楼窗前,看着雨后初晴的天空,心中再无半分对传说的轻蔑。
只有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对那股禁锢于丝线之间的怨念,深深的敬畏。
那枚银针,依旧静静地躺在绣绷上,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具。
但苏棠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触碰,便再也无法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