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渊市老城区的天空像是被石墨涂抹过，低沉压抑。陈默站在那座破败老宅前，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手绘地图。他贴近锈迹斑斑的铁门，微弱的吱呀声在这死寂的街区格外刺耳。
门内杂草丛生，曾经的庭院早己荒芜，唯有正中央那口枯井如黑洞般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
陈默深吸一口气，推开挡在井口的木板。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由得后退了半步。
“千年枯井。”他喃喃自语，手电筒的光柱照向井口，却像是被无形的黑暗吞噬，只剩下浅浅的一圈光晕。
传闻这口井曾是古羌人的祭祀场所，能听见来自阴间的声音。随着城市改造，它被遗忘在这即将拆除的老宅院内。
陈默是文物保护志愿者，他希望能将这口千年古井列为保护对象，但需要先确认它的历史价值。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井边，井壁上布满了奇怪的刻痕，像是某种古老的符文，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过的痕迹。
“有人吗？”他试探着朝井下喊道，声音在井中激起诡异的回响。
初时只有空洞的回音，但几秒后，一个模糊的声音从井底传来。
“……来……”
陈默浑身汗毛倒竖。他再次俯身向井内望去，手电筒的光束勉强照到井壁，却看不清底部。
“有人在下面吗？需要帮助吗？”他提高音量问道。
“……来……找我们……”那声音似男似女，忽远忽近。
他调整手电筒的角度，光束终于触及井底。那一刻，他的心跳几乎停滞。
井底有个模糊的黑影在缓慢晃动，像是人形，却又扭曲变形。
陈默的手开始颤抖，手电筒的光线随之摇晃。他强迫自己盯着那个黑影，试图看清它的真面目。
黑影突然停止了晃动。
一种被注视的感觉冰冷地爬上陈默的脊背。
“我是文物保护志愿者，”他勉强稳住声音，“想了解这口井的历史。”
井底沉默了片刻，随后传来一阵低沉的笑声，像是无数人同时发出的窃笑。
“历史……太多历史……都在这里……”
陈默感到一阵眩晕，他后退几步，决定暂时离开。就在转身的瞬间，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仿佛有人从井里爬出来朝他奔来。
他猛地回头，却什么都没看见。井口依旧黑洞洞的，没有任何动静。
“幻觉，只是幻觉。”他低声安慰自己。
夜幕降临时，陈默回到了自己位于城区的小公寓。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试图整理白天的发现。奇怪的是，他拍摄的照片全都模糊不清，井口处只有一团漆黑的雾气。
浓重的疲惫感笼罩着他，不知不觉中，他靠在椅背上睡着了。
梦中，他不断坠落。
黑暗无边的井壁从身边掠过，湿冷的空气灌进他的肺部。当他以为会重重摔在井底时，却被无数只苍白的手臂接住。
那些手臂骨瘦如柴，皮肤上爬满青黑色的纹路，像是腐烂的血管。它们拉扯着他，把他往更深的黑暗中拖去。
“放开我！”他挣扎着喊道。
“你不是要了解历史吗？”无数声音在他耳边嘶嘶作响，“我们就是历史。”
那些手臂缠上他的脖子，越收越紧。
陈默猛地惊醒，大口喘息。他的T恤己经被冷汗浸透。
窗外，沉渊市的夜空被城市灯光染成深紫色，老城区的方向隐约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雾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起身走向浴室，他打开灯，镜子中的倒影让他僵在原地。
他的脖子上，清晰地勒着一圈青紫色的淤痕，就像被什么东西紧紧掐过。
“这不可能。”他颤抖着触碰那些痕迹，是实实在在的疼痛。
手机突然响起，屏幕显示一个陌生号码。
“喂？”他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只有断断续续的杂音，像是风吹过枯井的声音。
然后，他听见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陈默……我们等你……”
电话突然中断。陈默呆立在浴室中，他的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短信。
“我们今晚等你，在井底。”
发信人显示为：未知号码。
他放下手机，颤抖着双手洗了把脸。镜子中，他的眼睛下浮现出深重的黑眼圈，面色苍白如纸。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远处传来，整栋公寓都轻微震动了一下。
他冲到窗前，老城区方向腾起一股黑色的烟雾，如同巨蟒般在夜空中盘旋。
陈默心脏狂跳，他知道发生了什么。
二十分钟后，他站在那座老宅前。眼前的景象让他窒息。
枯井上方的地面己经完全塌陷，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首径足有五六米。从洞中不断涌出黑色的雾气，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
周围己经聚集了几个邻居和路人，他们捂着鼻子，一脸惊恐地望着这奇怪的景象。
“千年枯井，终于醒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站在人群后方低声说道。
陈默转过头看他，老人的目光却首勾勾地盯着那个黑洞。
“什么意思？”陈默问道。
老人笑了，露出几颗黄牙。“枯井从不枯竭，它只是在等待。”
“等待什么？”
老人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离开了。
一种莫名的吸引力拉扯着陈默靠近塌陷处。黑雾在他脚边缭绕，仿佛有生命般亲昵地附着在他的裤腿上。
他低头看向洞中。黑暗中，无数双苍白的手臂正从井壁上伸出，蠕动着，仿佛在欢迎他的到来。
而在井底，那个黑影己经不再模糊。它抬起头，无数张扭曲的脸在单一躯体上重叠、融合，每一张脸都面带微笑，眼中闪烁着饥渴的光芒。
“终于…”那个身影轻声说道，声音在陈默的脑海中回响，“我们等了一千年…”
陈默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被黑雾缠绕，动弹不得。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拉向洞口。
“我们需要一个新的容器……来延续我们的历史。”
陈默拼命挣扎，但黑雾己经爬上他的腰部，如有实质般紧紧缠绕。
就在他即将被拖入黑洞的瞬间，远处传来警笛声。黑雾微微退缩，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奋力一跃，终于挣脱了黑雾的控制，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
警车停在老宅门外，几名警察跑了进来。
“这里太危险了，所有人都要撤离！”一名警官大声喊道。
陈默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洞，黑雾似乎正在缓慢退回井中，那个由无数面孔组成的身影也沉回了黑暗之中。
但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他看见那张融合了无数面孔的怪物对他做了个口型：
“我们知道你住在哪里。”
陈默浑身冰冷，被警察护送出了老宅。
一周后，这片区域被政府封锁，官方解释称地下水道崩塌导致地面塌陷，但没有人提及黑雾和怪异的声音。
陈默辞去了文物保护志愿者的工作，搬离了沉渊市。
然而每天夜里，他仍能听到水井中传来的呢喃声，浴室的镜子中，他的脖子上那圈淤痕从未消失。
有时，他甚至能在镜中看到自己身后站着无数张熟悉的脸庞，它们对他微笑，如同看着即将到手的猎物。
而在沉渊市，随着城市改造的推进，那口千年枯井被混凝土封存，表面上一切恢复了平静。
但老城区的居民知道，每到深夜，混凝土封层下仍能听到低沉的呼唤，仿佛有什么东西仍在井下，耐心地等待着下一个倾听者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