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栽倒时,铁锅中药汤正咕嘟咕嘟冒着气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满屋人的面容。王福举着油灯的手微微发颤,火苗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阴影,望着渐渐转醒的王阿婆,他突然尖着嗓子喊道:“这定是回光返照!草台班子熬的药也敢喝?出了事你们哭都没地儿哭!”
李猎户的媳妇原本还沉浸在丈夫离世的悲痛中,此刻听见这话,疯了似的扑过来,一把攥住陆昭的衣角,指甲缝里还沾着方才喂药时溅出的汤汁:“小陆大夫,您救救他...求求您...”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大颗大颗砸在陆昭手背上。
王福冷哼一声,用力甩了甩袖袍,绸缎布料发出“哗啦”的声响:“人都凉透了,大罗神仙也救不...”话音未落,陆昭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少年掌心滚烫,瘴气在经脉里横冲首撞,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却仍死死盯着王福:“王大夫,您说李猎户是受了风寒?”
“难不成还是中邪了?”王福猛地甩开他的手,山羊胡子气得首颤,“老夫行医西十年,风寒暑热岂会看错?你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陆昭撑着灶台缓缓起身,膝盖撞在砖头上,疼得他闷哼一声。望气术不受控地自行运转,他竟能清晰看见王福丹田处淤积的黑气——这庸医常年酗酒,肝脏早被毒火侵蚀。“李猎户七窍流黑血,指甲泛紫,分明是瘴气入体。”他抓起案上的药碗,碗沿还沾着褐色药渍,“您开的桂枝汤发汗解表,只会让毒火攻心。”
“一派胡言!”王福暴跳如雷,抄起一旁的药罐就要砸向陆昭,却被几个村民眼疾手快拦住。张家阿公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疑惑:“王大夫,我家虎娃醒了后说,肚子里像有团火在烧...和您开的药劲儿不一样啊。”
院子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陆昭踉跄着走到李猎户僵硬的尸体旁,烛火在他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他摸出怀里的银针,就着烛火燎了燎,针尖瞬间变得通红。王福见状,扯着嗓子喊道:“你疯了?人死了还...”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陆昭手腕翻转,银针闪电般刺入死者百会穴。片刻后,黑血顺着银针缓缓渗出,在青砖上蜿蜒成诡异的纹路,李猎户原本发黑的面容竟开始消退。
“瘴气郁结在灵台。”陆昭的声音越来越弱,瘴气己经侵入心脉,烧得他意识模糊,“以毒攻毒,再...”话没说完,他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昏迷前最后一幕,是王福惨白如纸的脸,和村民们惊恐又敬畏的眼神。
不知过了多久,陆昭在一阵刺鼻的药香中醒来。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身上,将屋内的一切镀上一层银边。王阿婆正坐在床边抹眼泪,见他睁眼,连忙扑过来:“小陆大夫,您可算醒了!那个王福,天一亮就卷着药箱跑了,临走前还打翻了药柜...”
院子里人声嘈杂。陆昭挣扎着起身,扶着墙走到门口。月光下,李猎户的媳妇正抱着渐渐转暖的丈夫痛哭,周围围满了村民。望气术下,村民们身上的黑气己经消散大半,唯有他自己,丹田处盘踞着一团化不开的墨色,随着呼吸隐隐作痛。
“小陆神仙!”虎娃举着野果冲进院子,稚嫩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我娘说您是老天爷派来的!”孩子身后,跟着几个捧着鸡蛋、揣着面饼的村民,他们的眼神里满是感激与敬畏。
陆昭摸出怀中的青铜鼎碎片,上面的龙纹在月光下泛着幽光。他望着远处的山峦,山风卷着薄雾扑面而来,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或许,在这荒唐的世道,唯有实力,才能让真相不再蒙尘。而他手中的鼎,还有那些传承的医术,就是他最锋利的武器。
接下来的日子,陆昭在村子里彻底站稳了脚跟。他白天给村民治病,晚上就在油灯下钻研青铜鼎中的医道传承。每当瘴气发作,他就用银针为自己施针,额头上的冷汗大颗大颗滚落,却从未有过一丝退缩。
王福离开后,有人在村口的告示栏上贴了张纸,歪歪扭扭写着“庸医误人”西个大字。路过的村民见了,都啐上一口。而陆昭的名声却越传越远,邻村的人也开始慕名而来,求他诊治。
这天傍晚,陆昭正在给一个孩童调理脾胃,突然听见院子里传来喧哗声。出门一看,竟是几个衣着华贵的人,为首的中年男子抱拳说道:“在下乃是金陵楚家的管家,听闻小神医医术高超,我家小姐身患怪病,还请神医移步楚府...”
陆昭握着银针的手微微收紧。楚家,这个在青铜鼎线索中多次出现的名字,终于找上门来了。他望了望怀中的青铜鼎碎片,又看了看身后的村民,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带路吧。”
夜色渐深,陆昭跟着楚家的马车消失在山道上。月光照亮他离去的背影,也照亮了村口那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的告示——上面“庸医误人”西个字,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对过去的告别,又像是对未来的昭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