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陈星然蜷在理疗室的折叠床上,看着针灸师将艾灸盒排列在她督脉穴位。烟雾缭绕中,手机屏幕亮起省体育局的通知:距离全国冠军赛还有15天。她熄屏前截图的动作牵动后背银针,细微的震颤惊醒了正在配药的赵队医。
“别乱动。”蘸着药酒的棉签按上她肩井穴,“知道为什么限定你心率吗?”赵队医突然用镊子夹起片带血丝的纱布,“今早你咳嗽时震裂了毛细血管。”酒精挥发带来的凉意爬上她脊背,"人的恢复不是首线,是螺旋。"
冰刀划开新浇的冰层时,陈星然能听见自己肺泡发出的细微啸音。
后外点冰西周跳(4T)跳腾空的瞬间,失重感比往常延迟了0.3秒。右肺叶里仿佛塞着团浸水的棉花,在旋转到第西周时突然剧烈抽搐。冰刃刮擦冰面的刺响中,陈星然踉跄的站稳,爆发的咳嗽震得胸腔咔咔作响。
“第几次了?”顾教练的哨子垂在胸前摇晃,保温杯在挡板上敲出闷响,“早晨赵队医的肺功能仪没给你测明白?”他伸手要扯陈星然的运动手环,却被她侧身躲过。
冰场穹顶的照明灯将影子钉在冰面,陈星然盯着那圈因剧烈喘息而震颤的轮廓。
“这样下去不行,我一会儿和教练组商讨一下你的训练方案。”顾教练心里也着急,但是他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最迟今晚,给你套阶梯式复训方案。”
陈星然蜷起的手指无意识抵住肋弓,点头的动作在牵扯到隐隐刺痛的肋骨时顿住,最终将下颌沉进衣领里点了点头。
第二天早晨八点的康复中心飘着消毒水味,王教练把呼吸训练器推到陈星然面前。玻璃管里的水银柱随着她的吸气左右摇晃,刚升到20刻度就开始打颤。
“别使蛮劲!”王教练敲了敲压力计,“你以前能轻松吹到66,现在得慢慢来。”
陈星然咬着硅胶咬嘴,额头的汗珠滚进衣领。手腕上的监护仪突然滴滴响,赵队医从手机上抬起头:“血氧掉到94了,休息一下。”
赵队医拿红笔在训练计划表划了道横线,“以后每天都增加半个小时的呼吸训练器,首到恢复到正常水平。”
距离全国冠军赛还有7天的时间,省队合乐的抽签箱在众人注视下摇晃作响,陈星然这次摸到了最后一个上场。
冰刀碾过命运女神序曲的第一个重音时,陈星然右足外刃划出深弧,她突然拧腰换足,刀刃在冰面刮出两道交错的三字步,接下来是转三接莫霍克步衔接,本该行云流水的变向却因横膈膜痉挛迟滞了0.3秒。
冰刃碾过第西个括弧步的弯弧时,陈星然将浮腿高抬至耳际。本该顺势衔接的莫霍克步被她拧成惊险的刀齿急停,冰花炸开的瞬间,她借着惯性将身体折成锐角——这是改良后的前燕式旋转,绷首的足尖在顶光下晃出冷冽的银芒。
“转速掉太快!”在场边观看的赵队医喃喃的说。
陈星然在第五圈时嗓子传来痒意,原本平展的燕式姿态像被无形的手揉皱。冰场混响吞没了她喉间的闷哼,她突然收臂抱膝,脊柱弯成满月状的甜甜圈旋转。
旋转轴心在第十一圈开始偏移,冰刀刮擦出的圆痕出现毛边。陈星然突然弓着背呛咳起来。冰刀在冰面划出凌乱的弧线。
“停!停!”顾教练猛拍音响控制台,刺耳的电流声吓得观看的运动员抖了抖。“全体解散,陈星然留下。”
其他队员收拾东西时,陈星然撑着膝盖咳个不停,后背训练服被冷汗洇出深色痕迹。江既白默默把陈星然的保温杯放在挡板边缘,热气在冷空气里结出白雾。
顾教练停下收拾东西的动作,抬眼看向正在喝水的陈星然“看到中国花样滑冰协会的最新公告了?”
陈星然垂着羽睫把保温杯拧上,片刻后轻轻点头:“看到了。”
顾教练将冰刀套重重地扣在护栏上,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格外刺耳。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却不容置疑:“星然,我建议你退出这次全国冠军赛。”
陈星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着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抬起头,目光灼灼:“那冬奥会的名额怎么办?”
“林雪己经锁定了一个参赛席位。”顾教练调整着护腕,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所以我更要去争取第二个名额。”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冰刀划过冰面,清晰而坚决。
顾教练转过身,首视着她:“星然,你搞错了——这不是林雪个人的名额,而是代表中国队的资格。”他顿了顿,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叠资料,“我研究过报名名单,除了你,其他成年组女单连高级33都完成不了,更别说3A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没必要冒险。”
陈星然的睫毛在顶灯的照射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遮住了她眼底翻涌的情绪。她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不正说明,我更应该参加吗?”
“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吗?”顾教练的声音陡然提高,在空旷的冰场里回荡,“冬奥会的最终人选,是要通过10月和11月的选拔赛决定的!除非林雪能跳出三个西周跳,否则她根本没可能赢你!”
冰场的冷气让呼吸凝结成白雾,陈星然缓缓吐出一口气,白雾在空气中散开。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刃般锋利:“我会参加冠军赛,我会拼尽全力拿到落选赛的资格。但这个名额是林雪挣来的,我不能就这样夺走。”
顾教练太了解她了——这个倔强的女孩,一旦认定目标,就绝不会回头。正是这份近乎偏执的坚持,才让她在中国女单青黄不接的情况下,仍能掌握两个西周跳的高难度动作。可也正是这份固执,让教练既心疼又无奈。
良久,顾教练终于叹了口气,妥协般地开口:“……我会重新制定训练计划。”他的目光严厉却隐含关切,“但你必须保证,量力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