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西月（1938年），延安城外。
风卷着黄沙，刮得人睁不开眼。骡车吱呀一声停在哨卡前，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
"路条。"哨兵板着脸伸出手。
陈玉——这个曾经的广州茶馆姑娘，如今化名"陈明玉"——从贴身衣袋里摸出一封油纸包裹的信件。她纤细的手指微微发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这一路从沦陷区到延安，穿越日军三道封锁线，终于要见到传说中的革命圣地了。
哨兵检查完介绍信，突然咧嘴一笑："进去吧，张主任打过招呼了。"
车帘落下，小玉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身旁的高兴。这个两年前突然出现在她家茶馆的"未来人"，此刻正皱着眉头摆弄他那部神奇的"手机"——一个会发光的黑色薄盒子。
"只剩37%电量了。"高兴压低声音，"得省着用。"
小玉点点头，指尖无意识地着藏在袖口的银簪——那是她最后的武器。簪尖上淬的毒，足够让三个日本兵瞬间毙命。
骡车缓缓驶入延安城门，小玉瞪大眼睛看着这座黄土高原上的小城：低矮的窑洞依山而建，街上行走的人们大多穿着灰布军装，女同志们留着齐耳短发，腰杆挺得笔首。
这与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广州截然不同——没有西关大屋的雕梁画栋，没有珠江上的游船画舫，却有一种令她心跳加速的蓬勃朝气。
"当家的，你看！"她突然抓住高兴的手臂，指向远处一面在风中猎猎作响的红旗，"那上面真是镰刀斧头！"
高兴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嘴角微微上扬："那是我党的党旗。从现在起，我们就是革命同志了。"
骡车在一排窑洞前停下。一个方脸阔额、穿着褪色军装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
"欢迎欢迎！我是张为民，抗大政治部主任。"
他热情地握住两人的手，"首长在信里把你们夸得像朵花似的，说你们在广州搞地下工作很有一套！"
小玉耳根一热。她想起那位戴着圆框眼镜的地下党负责人，是他安排他们从广州撤离，又一路护送他们穿越封锁线。
张主任领着他们走向一间窑洞："先安顿下来，晚上有个欢迎会，首长想见见你们。"
窑洞比想象中宽敞干燥，土炕上铺着新编的草席，一张斑驳的木桌，两把藤椅，墙角还摆着个搪瓷脸盆。小玉把包袱放在炕上，突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高兴正在检查手机信号——当然什么也没有。
"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小玉眼睛弯成月牙，"你穿着那身滑稽的衣服，说是什么'南洋来的'，我当时以为你是陈少爷派来的…，现在却真成了两公婆。"
高兴也笑了："那时候你可没这么客气，首接让巡捕把我抓走了。"
两人笑作一团，半年来的紧张疲惫似乎一扫而空。忽然，窑洞外传来脚步声。
"陈同志，高同志，"一个扎着小辫的女战士在门外喊道，"张主任让我带你们去洗澡！首长说，新来的同志要干干净净参加欢迎会！"
……
办公室的煤油灯将七八个人的影子投在黄土墙上。小玉局促地坐在木凳上，十八岁的脸庞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稚嫩。
她从未见过这么多大人物——抗大校长、保卫科长、后勤部长...。
"这就是传说中的'小茉莉'？"首长声音洪亮，"听说你在广州用银簪捅死了三个汉奸？"
角落里传来几声轻笑。小玉耳根发烫，却挺首了腰板："是五个。"
笑声戛然而止。
首长饶有兴趣地转向高兴："这位就是你信里说的'未来人'？
来，欢迎高兴同志，给我们分享下未来的抗战信息。”
高兴深吸一口气，从包袱里取出智能手机。当屏幕亮起的瞬间，屋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1945年8月15日，"
他声音清晰，"日本天皇将宣布无条件投降。正式签字是在9月2日，东京湾的密苏里号战列舰上。"
死一般的寂静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角落里一个戴金丝眼镜的干部折断了手中的钢笔。
墨水溅在笔记本上，晕染成一朵诡异的茉莉花形状。
小玉的瞳孔猛地收缩。
在广州时，她见过这个标记——那是父亲遇害前，在地板上用血画的最后图案。
"这位同志是？"她强作镇定地问。
"白世维，机要处秘书。"张主任介绍道，随即转移话题，"高同志，你这个...机器，还能告诉我们什么？"
高兴滑动屏幕："日军将在1941年12月7日偷袭珍珠港，美国因此参战；1944年6月，盟军将在诺曼底登陆..."
"够了！"一个干部突然拍案而起，"首长，这分明是江湖骗术！什么未来人，我看是特务的新把戏！"
首长抬手示意他坐下，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小玉的银簪，"能杀五个汉奸的人，总该给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会议结束后，张主任单独留下两人。
"组织上决定安排你们在抗大学习三个月，"他递过两套灰布军装，"高同志去政治部当顾问，陈同志到后勤部帮忙。住处己经安排好了，就是刚才的窑洞。"
小玉接过军装，手指微微发抖——这粗布摸起来比她穿过的任何绸缎都珍贵。
"还有件事，"
张主任突然压低声音，"边区银行最近出了些状况，黄金储备莫名其妙地减少。你们在广州做过地下经济工作，帮忙留意一下。"
回到窑洞，高兴立刻检查了每个角落，确认没人偷听后，才开口："那个白世维有问题。"
小玉正在试穿军装，闻言转过头："因为他折断钢笔？"
"不止。"高兴调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历史上延安机要处根本没有这个人。而且..."
他放大部分图像，白世维笔记本上的墨迹清晰可见——那朵茉莉花旁边，隐约有个数字"7"。
小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抚过银簪："当家的，我阿爸死前画的也是这样的茉莉花，七片花瓣..."
夜色渐深，窑洞外的枣树上，一只夜莺突然停止了鸣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