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归墟道种，蹒跚见人间，向死而生第一人

东荒之东，再往东。

那片连飞鸟都需绕道、仙神亦不敢俯瞰的禁区天渊，其边缘的天幕，被撕开一道狭长狰狞的口子。

那不是伤口，更像一道天地间最古老的疤。

光芒从中倾泻，却不带半分暖意，反而冷得像是从九幽刮来的罡风，能将人的魂魄都吹散。

一道身影，踉跄着，几乎是滚落出来。

他叫寒烬。

百年之前，青云剑宗最有希望以剑证道、叩开天门的天才。百年之后，天渊挣脱出来的囚徒。

一身破烂道袍早己看不出原本的月白颜色，沾满了混沌的污秽，风一吹，便簌簌地化作飞灰。满头雪白长发，不是仙风道骨的银白，而是生机燃尽后的死灰。

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映不出天，也映不出地，只装着一百年的混沌与虚无。

百年混沌，一朝人间。

他张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只发出一阵破风箱般的嘶哑喘息。

人间稀薄的灵气，于他而言，竟如剧毒。口鼻之间，满是凡尘草木的“杂味”，让他这具被混沌之气浸泡了百年的身躯，生出刀割般的排异感。

体内空空荡荡，丹田气海的位置，哪还有什么金丹元婴，只有一个死寂的、缓缓旋动的灰色漩涡。

归墟道基。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遍布裂痕、犹如干涸河床的手。这双手，曾能一指定山河，一剑开天幕。如今，却连握紧都显得如此艰难。

他曾以为，世间最大的折磨，莫过于英雄末路，美人迟暮。

首到他亲身领教了那百年。

法则风暴像是铁匠铺里最没耐心的学徒，拿着最钝的锤子，日复一日地敲打他的仙骨。混沌之气则如跗骨之蛆，无孔不入，侵蚀他的神魂。

记忆的潮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最后一幕，定格在“归墟之眼”前。

那只吞噬万古、归寂一切的“眼”。

他曾在那“眼”前立下过一个选择。一个让他从云端跌落尘埃，却也让他活着爬出深渊的选择。

“人欲求长生，必先向死而生。”

这句当年不知从哪本破烂道藏里看到的疯话，成了他唯一的信条。

他选择，化身归墟。

“嗷呜——”

一声满含贪婪与凶戾的狼嚎，将寒烬从回忆的泥沼中拽了出来。

一只吊睛白额的妖狼，约莫炼气三西层的修为，在这天渊边缘地带，也算是一方小小的霸主。它的一只眼睛瞎了，浑浊的眼白上留着三道爪痕，更显凶残。

它将这个满身死气、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的白发老人，当成了一顿不错的点心。

妖狼西肢发力，带起一阵腥风，闪电般扑来，锋利的獠牙对准了寒烬的咽喉。

快，狠，准。

寻常凡人，甚至低阶修士，在这一扑之下，都将沦为血食。

寒烬没有躲。

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只是漠然地，缓缓地，伸出了那只布满伤痕的右手。

没有剑气，没有法光，更没有惊天动地的威势。

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无力地抬手，想要挡开死亡的拥抱。

妖狼眼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不屑。

然后，它的不屑，凝固成了极致的恐惧。

在寒烬那只枯槁的手掌，与妖狼的头颅接触的刹那——

“吾有一手，不问苍生问鬼神。掌心开天地，万物皆归尘。”

没有巨响，没有碰撞。

一股无形的灰色气流，如一条小蛇，从寒烬的掌心“归墟道基”的烙印中悄然探出，钻入妖狼的七窍。

“呜……呃……”

妖狼的扑杀之势戛然而生，发出的不再是嚎叫，而是一种灵魂被碾碎时的悲鸣。

它庞大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枯萎。

油亮的皮毛化为飞扬的尘屑，的血肉迅速塌陷，一身磅礴的生命精气与妖力，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强行抽离，尽数涌向那只看似无力的手掌。

前后不过三息。

一头凶悍的妖狼，就变成了一具风化的骨架，最后连骨架都支撑不住，哗啦一声散落在地，化为一地白色的粉末。

只有一截指骨大小的兽骨，不知是何部位，竟未被完全消解，在粉末中透着一丝异样的幽光，骨上似乎刻着某种看不懂的、比甲骨文更古老的纹路。

寒烬的目光在其上停留了一瞬，却没有理会。

一股驳杂却又无比精纯的能量，顺着手臂涌入他体内的归墟道基。

那死寂的灰色漩涡仿佛一盘沉重的石磨，缓缓转动起来。

“归墟神磨”。

狼的生命，狼的妖力，狼的恐惧与不甘，所有的一切，都在这神磨的碾压下，化作最本源、最纯粹的一丝混沌源力。

这丝源力虽微弱如萤火，却如久旱逢甘霖，缓缓滋养着他那几近枯败的肉身与神魂。

久违的力量感，哪怕只有一丝，也让寒烬空洞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星火种。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那片被晚霞染成血色的天际尽头，曾有一座青云剑宗。

他曾有个师父，总爱念叨一句，“青山本不老，为雪白头”。

也不知，那座青山，如今是否还在等他这个白头人。

他蹒跚着，一步一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身后，一缕灰云不知何时悄然凝聚，悬于天际，久久不散，仿佛一只冷漠的眼。

东荒极东，禁区天渊的边缘，一道时空裂隙缓缓撕开，光芒刺眼。

一个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身影——寒烬，从中踉跄跌出，他满头白发，眼神空洞，仿佛承载了万古的沧桑。

百年混沌，他终于重返人间。外界稀薄的灵气让他感到极度不适，体内空空如也，曾经的通天修为荡然无存。

他低头看着自己布满伤痕的双手，感受着丹田位置那个死寂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归墟道基”。

一阵虚弱感袭来，百年折磨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法则风暴的切割、混沌之气的侵蚀，以及在“归墟之眼”前做出的生死抉择。

一只不开眼的炼气期妖狼，将他当成了濒死的凡人，发起了致命的偷袭。

寒烬没有躲闪，只是漠然地伸出手。在他与妖狼接触的瞬间，一股无形的灰色气流从他掌心涌出。

妖狼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生命精气被强行抽离。

一股驳杂但精纯的能量涌入寒烬体内，被道基中的“归墟神磨”缓缓碾碎，化为一丝最本源的混沌源力，滋养着他枯败的肉身。

寒烬感受着这久违的力量感，眼神恢复了一丝神采，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记忆中青云剑宗的方向蹒跚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