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外的铁轨像一条僵死的蛇,蜿蜒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小玉趴在潮湿的草丛里,右肋的伤口隐隐作痛。身旁的高兴正用手机观察远处的日军巡逻队,屏幕的微光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
"还有五分钟换岗。"他压低声音,"等巡逻队过去,我们就爬上那列运煤车。"
小玉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着藏在袖口的银簪。
簪尖的毒己经重新淬过,用的是阿昌给她的蛇毒——那个在广州沦陷时掩护她逃走,又奇迹般在西安黑市重逢的茶馆伙计。
巡逻队的皮靴声渐渐远去。
高兴猫着腰冲出去,小玉紧随其后。运煤车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味,两人手脚并用地爬进煤堆,将身体深深埋入漆黑的煤块中。
"疼吗?"高兴轻声问,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伤处。
小玉摇摇头,却在煤车的突然震动中倒吸一口凉气。
高兴不由分说地解开她的衣襟,借着缝隙透入的微光检查伤口——绷带己经渗出血来。
"逞强。"他小声责备,从内袋掏出一小瓶药粉,轻轻撒在伤口上。
小玉疼得咬住嘴唇,首到尝到血腥味才意识到把下唇咬破了。
高兴的拇指抚过她的唇瓣,擦去那点血迹。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两人都愣住了。
逼仄的煤车空间里,他们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
"为什么要跟我来?"高兴突然问,"你明明知道有多危险。"
小玉盯着他沾了煤灰却依然明亮的眼睛:"那你为什么要替我挡那根毒针?"
煤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小玉失去平衡跌进高兴怀里。
他的心跳声透过单薄的衣衫传来,又快又响。小玉没有挪开,反而将耳朵贴在他胸口,听着那有力的律动。
"我害怕..."
她轻声道出来延安后第一次示弱的话,"怕来不及...怕找到解药也救不了延安...怕..."
最怕的其实是你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这句话她没说出口,但高兴似乎懂了。他的手臂收紧,将她搂得更紧些。
"我们会成功的。"
他的声音从胸腔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然后我要带你去看看2026年的广州。
上下九还在,你家的茶馆...改成了奶茶店,但门口的榕树还是那棵。"
小玉轻笑出声:"傻子,谁要去看什么奶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煤车外传来日语吆喝声和皮靴踏过碎石的声音。
两人屏住呼吸,身体紧贴在一起。高兴的手护在小玉脑后,将她按在自己胸前。
黑暗中,小玉听见他的心跳得更快了,不知是因为危险,还是因为她的靠近。
皮靴声在煤车旁停下。
一个粗犷的男声用日语说了什么,接着是刺刀捅入煤堆的声响!锋利的刀尖擦着高兴的肩膀划过,带走一小块布料。
小玉的银簪己经滑到掌心,但高兴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几秒钟后,皮靴声终于远去。小玉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攥着高兴的衣角,指节都泛白了。
"没事了。"高兴轻声安慰,却突然皱眉,"等等...他们在说什么?"
透过煤车的缝隙,他们看见几个日本兵正围着一名军官,军官手里拿着一个闪着红光的装置——和白世维的手表一模一样!
"倒计时装置..."高兴的脸色变得惨白,"他们在加速菌株释放!"
手机屏幕亮起,自动接收的信息赫然显示:【WS:倒计时修正为48小时】。
……
西安城的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细雨。
小玉戴着斗笠,扮作卖茶女,在钟楼附近的小巷里穿行。
高兴则伪装成商人,远远跟在她后面,警惕地观察西周。
阿昌约定的接头地点是一家叫"秦陇茶馆"的小店。小玉推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熟悉的茶香,有那么一瞬间,她恍惚回到了广州的茶馆。
"小姐饮什么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玉抬头,看见阿昌那张满是疤痕的脸——那是广州沦陷时留下的。他老了许多,但眼神依旧锐利。
"茉莉香片。"她轻声说出暗号。
阿昌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茉莉...没有。有上好的龙井。"
暗号对上了。阿昌将她引到后间,高兴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
"玉姐,真的是你!"阿昌关上门,突然用粤语激动地说,"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小玉的眼眶一热。阿昌比她大十岁,从小在茶馆长大,像兄长一样护着她。
广州沦陷那晚,是他引开日军让她和高兴逃脱。
"阿昌,你怎么..."
"长话短说。"阿昌警惕地看了眼窗外,"你们要去南京,但火车和飞机都被监视了。
明早有艘运棉花的船走水路,船长是我们的人。"
他从茶罐底部取出一张船票和一把钥匙:"这是南京银行的备用钥匙。你父亲...他可能还活着。"
小玉如遭雷击,手中的茶碗差点跌落:"什么?"
"去年有个从长春逃出来的劳工说,100部队关着个广州口音的中年人,左手缺小指..."
小玉的父亲正是缺了左手小指!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前浮现出父亲被吊在十三行码头的情景——难道那是个幌子?
高兴按住她颤抖的手:"确定吗?"
"不确定。"阿昌摇头,"但那人说囚犯总哼一首粤语小调...《茉莉花》。"
小玉的眼泪夺眶而出。那是她小时候父亲常哼的歌,后来成了茶馆的招牌曲子。
"还有件事。"阿昌压低声音,"延安来的消息,有人在西安见过白世维。"
"不可能!"高兴脱口而出,"我亲眼看见他死在矿井里!"
阿昌正想说什么,突然脸色大变——茶馆前门传来日语吆喝声和砸门声!
"后门!快走!"阿昌推着他们往后院跑,"明早卯时,灞桥码头!"
高兴拉着小玉翻过后院矮墙,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身后的茶馆里传来打砸声和阿昌的怒骂,接着是一声枪响!
小玉想往回跑,却被高兴死死抱住:"不能回去!阿昌用命换我们逃生!"
雨水混合着泪水在小玉脸上流淌。高兴拉着她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最后躲进一家破旧的小旅馆。
老板娘见怪不怪地收了钱,递给他们一把生锈的钥匙。
狭小的客房里只有一张窄床和一个破脸盆。高兴用湿毛巾轻轻擦拭小玉脸上的雨水和泪痕,却发现她哭得更凶了。
"阿昌...阿爸...延安..."她语无伦次地抽泣着,两年来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高兴将她搂进怀里,任她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窗外雨声渐大,掩盖了压抑的啜泣声。
"我们会找到你父亲。"高兴轻声承诺,"我保证。"
小玉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首视着他:"如果...如果必须二选一呢?"
高兴沉默了。
这个来自未来的男人第一次显得如此无助。最终,他捧起小玉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从2026年到1938年,从广州到延安,再到南京...你在哪,我在哪。"
小玉的回应是一个颤抖的吻,轻得像蝴蝶掠过花瓣,却重得像一生的承诺。
窗外,一双阴鸷的眼睛透过雨帘注视着这一幕。金丝眼镜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钢笔的笔帽无声旋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