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烛火摇曳。李莲花将最后一份誊抄的账目细则与那张人事图并排放好。图上，曹锟的名字旁那个早己标记的小小叉痕，此刻在他眼中清晰无比。扳倒此人，便是他撒下的这张大网，收紧的第一步。通过青衫文士的暗中协助，以及他从王公公书房“借阅”的陈年旧档与铁箱账册的比对印证，曹锟勾结盐运商人，侵吞江南织造款项的证据链己然完整。
他取出一张空白宣纸，笔尖蘸墨，却迟迟未落。这封匿名信，将是射向曹锟的第一支毒箭。如何让它精准地落入有心人的手中，又不沾染自身分毫，才是关键。他想起之前整理官员履历时，特别留意过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承——此人以刚正不阿闻名朝野，且素与太子太傅一系的曹锟不睦。此人，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次日，一份精心措辞的匿名信，只陈述事实，附上了几页关键账目的誊抄件，未提任何揣测，便混在一堆采买的废弃纸张中，被一个小太监在打扫时“无意”间遗落在了都察院御史们常用的茶水间角落。李莲花依旧每日在王公公书房伺候笔墨，整理药材，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三天后的午后，正如李莲花所料，宫中因曹锟之事炸开了锅。刘三端着茶盘，脚步匆匆地进来，压低了声音，难掩兴奋：“莲花哥，出大事了！户部侍郎曹锟，被人参了一本，说是贪墨巨款，皇上震怒，己经着三司会审了！”
李莲花手中的毛笔在临摹的字帖上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晕开一个小小的墨点，他抬眼，语气平淡无波：“哦？竟有此事？”随即便继续整理着书案，仿佛只是听了一件寻常事。
“可不是嘛！听说证据确凿，是从他府上一个相熟的盐商那里查抄出来的账本，跟户部的亏空对上了！那盐商也当场画押认罪了！”刘三说得眉飞色舞，全然未察觉李莲花的异样。“曹侍郎平日看着挺精明的一个人，没曾想……”
“人心难测。”李莲花随口应着，将整理好的书册放回原位。
“谁说不是呢！这下怕是彻底栽了！”刘三放下茶盘，又想起一事，“王公公今儿心情好像特别好，还赏了我几块碎银子呢。”
王公公的心情确实不错。曹锟是太子太傅一系的重要人物，与王公公暗中支持的二皇子素来是政敌。如今曹锟倒台，无疑是剪除了对方一处羽翼。
傍晚，王公公少有地多留了李莲花一会儿，端着茶盏，语气比往日更显温和：“莲花啊，你近日差事办得越发妥帖了，咱家都看在眼里。”
“都是公公栽培，奴才不敢居功。”李莲花垂首恭立，姿态谦卑。
“嗯，”王公公满意地点点头，“咱家瞧你细心，明日起，你便不必再去浣衣局那边领那些杂物了，安心在我这里当值，书房的事务，也多交予你打理。”
“谢公公恩典。”李莲花心中微动，面上依旧平静无波。如此一来，他便能有更多机会接触到核心的文书，也避开了浣衣局那种人多眼杂之地，对他而言，无疑是极大的便利。
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小屋，窗外月色清冷如水。李莲花重新摊开那张人事图，烛火下，曹锟的名字旁，那个小小的叉，如今显得格外醒目。第一个目标，清除了。
拔掉了一个爪牙，但那只真正的猛虎，依然盘踞在深宫之中，伺机而动。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曹锟的倒台，像一颗投入幽深潭水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己经开始扩散，触动了某些更深层的存在。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目光，或许正不着痕迹地扫过宫廷的每一个角落，寻找那只搅动风云的手。
李莲花吹熄了灯火，黑暗将他与那张错综复杂的蛛网一同吞噬。下一个，会是谁？他的手指，再次在那冰凉的桌面上，轻轻叩击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