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六月的莲塘飘着细雾,沈砚白握着狼毫的手突然顿住。水中央的采莲舟上,绿裙少女正低头剥莲子,腕间银铃随动作轻响,惊起的涟漪里,她颈侧的朱砂痣像朵开在雪地里的胭脂梅。
一、莲塘?初遇
"公子盯着我看了三日,莫不是想把我画进画里?" 少女忽然抬眼,指尖的莲子壳儿精准地弹在他砚台上。沈砚白耳尖发烫,展开半幅未竟的《采莲图》:"姑娘腕间银铃、颈间朱砂,本就是江南最动人的景致。"
她凑近细看,墨色荷叶间,采莲女的裙摆染着水痕,颈侧一点朱砂被他画成了滴露的红莲。"画得倒像," 她忽然叹气,指尖划过自己的痣,"只可惜我这颗朱砂,是生在枷锁上的。"
话音未落,岸边突然传来马蹄声。少女猛地起身,莲舟在水面打转:"明日卯时,西巷口老槐树见。" 她抛下串莲子,银铃随着急逝的舟影消失在雾里,只留沈砚白对着满塘残荷,捡到片沾着泥渍的玉佩,背面刻着 "楚" 字。
第二日,老槐树下落满槐花。沈砚白从日出等到日落,始终没等到那抹绿裙。后来他才知道,那日出现在莲塘的,是刚从和亲途中逃回的大楚公主楚棠,而他画中的采莲女,三日后便成了端坐在金銮殿上的傀儡皇帝。
二、宫墙?重绘
三年后,宫廷画师选拔的榜文贴满金陵城。沈砚白握着早己泛黄的《采莲图》,在殿试现场看见珠帘后垂落的明黄裙摆。"献画吧。" 太监尖细的嗓音惊醒了他,展开画轴的刹那,殿内忽然响起瓷器碎裂的声音。
楚棠捏着茶盏的手在发抖。画中采莲女的颈侧,那点朱砂被沈砚白画成了正在滴落的血珠,而她藏在衣领下的真痣,此刻正被金丝楠木的熏香炙烤着,像块烧红的炭。
"画得不错。" 她强迫自己勾起唇角,"即日起,留任宫廷画师,专司... 后妃容像。" 珠帘落下前,沈砚白看见她腕间闪过的银光 —— 正是当年莲塘遗落的银铃,只是铃铛内侧,多了道深可见骨的划痕。
当晚,沈砚白被传至冷宫。残烛下,楚棠卸去华服,露出腰间密密麻麻的针孔:"知道为什么选你吗?" 她指着墙上挂着的百幅容像,每幅美人的颈侧都被点了颗朱砂,"因为只有你,能画出我戴枷锁的模样。"
三、朱砂?迷局
沈砚白终于明白,所谓 "专司后妃容像",不过是权臣监视皇帝的手段。楚棠每日辰时需对着铜镜坐足三个时辰,让他细细描绘眉间的愁绪,而她藏在袖口的药瓶,总会在他调墨时发出细碎的响声。
"这是安胎药?"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楚棠正在描红的笔突然划破宣纸,红痕蜿蜒如血:"画师不该问这些。" 可第二日,他在她的妆匣里发现了半片残破的药方,字迹被泪水晕染,却仍能辨出 "假孕"" 毒引 " 等字眼。
七月十五,楚棠照例去太庙祈福。沈砚白趁乱翻出她的枕头,里面藏着叠碎纸片,拼起来竟是幅《北疆地形图》,角落小楷写着:"待莲花开遍漠河,便去寻画里的人。" 他的手指骤然收紧,想起三年前莲塘初见,她腕间银铃刻着的,正是漠河总督府的徽记。
"好看吗?" 楚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穿着素白中衣,颈侧朱砂在月光下格外刺目,"这颗痣,是权臣用朱砂混着毒粉给我点的,说这样我就永远是大楚的 ' 朱砂痣 ',永远逃不出他们的掌心。"
沈砚白想握她的手,却触到她袖中冰凉的匕首。她退后半步,银铃轻响:"明日,你会接到画《百子图》的旨意。" 她指腹划过自己平坦的小腹,"他们要我生下 ' 龙种 ',可你看,这里面根本没有孩子,只有每日服下的毒。"
西、画心?劫数
《百子图》开笔那日,沈砚白在颜料里掺了漠河独有的雪水。楚棠盯着他调色的手,忽然想起莲塘里他教她画荷花的模样:"那时你说,墨分五色,就像人有五感,缺一不可。" 她低头看着自己腕间的银铃,"可我现在,只剩下痛觉了。"
他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权臣带着太医闯入,说是 etect 到龙胎不稳。楚棠的指甲掐进掌心,任由太医把脉,却在对方脸色大变时,忽然望向沈砚白:"画师,把《采莲图》拿来。"
画卷展开的瞬间,权臣的目光落在采莲女的朱砂痣上。"好个朱砂痣!" 他冷笑,"当年漠河总督府的千金,颈侧都有这样的胎记,楚棠,你以为扮成皇帝,就能掩盖你是叛臣之女的事实?"
沈砚白终于明白,原来三年前的莲塘相遇,不过是楚棠为逃离和亲设的局。她真正的身份,是被权臣灭门的漠河总督之女,如今顶着公主的头衔做傀儡,腹中所谓 "龙种",不过是权臣安插的毒药,用来控制她的性命。
"把画师拖出去。" 权臣的命令让楚棠骤然回神。她望着沈砚白被拽走的身影,忽然撕开衣领,露出颈侧正在溃烂的朱砂痣:"慢着,他画的《百子图》还没完成,而我... 还没告诉他,当年在莲塘,我故意把玉佩丢在他船上。"
五、朱颜?永寂
冷宫的夜比以往更冷。沈砚白摸着石壁上楚棠偷偷刻的莲花,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瓦片轻响。月光下,她穿着夜行衣倒挂在梁上,颈侧朱砂被血水浸透:"他们今晚要毒杀我,伪称难产而亡。"
她抛下落满莲纹的包袱:"里面是漠河军防图,还有你当年没画完的《采莲图》。" 沈砚白打开包袱,发现那幅旧画不知何时被她补全,采莲女的裙摆上,多了串由朱砂点成的血莲,"砚白,你知道吗?其实我早就认出你,从你在殿试上把朱砂画成血珠开始。"
殿外传来踹门声。楚棠忽然抱住他,银铃贴着他的胸口发烫:"当年在莲塘,我第一次觉得,原来有人能把我的枷锁画成莲花。" 她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现在,该换我护你了。"
利刃刺破窗纸的瞬间,楚棠推开他,自己却被射中肩头。沈砚白抱着她倒下的身躯,看见她颈侧的朱砂痣正在剥落,露出下面淡青色的胎记 —— 原来真正的胎记,是漠河特有的雪莲花纹,而那点朱砂,不过是掩盖真相的血痂。
"别难过..." 她扯下银铃塞给他,铃内刻着 "砚白" 二字,是他从未告诉过她的表字,"把我画成采莲女吧,就画在莲塘初见的那天,那时我的朱砂还没被毒染,你的墨色还带着荷香。"
沈砚白颤抖着铺开画纸,却发现楚棠的指尖己染成青紫色 —— 那是毒发的征兆。他终于明白,她每日服下的 "安胎药",其实是让她慢慢毒发的毒药,而所谓 "假孕",不过是拖延她性命的幌子。
"画好了吗?" 她勉强支起身子,看见画中采莲女正剥开一颗莲子,腕间银铃与颈侧朱砂在雾中若隐若现,"真美..."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这样,我就永远活在你的画里了,没有枷锁,没有毒药,只有莲塘的雾,和你看我的眼神。"
银铃落地的声音惊醒了沈砚白。他抱着楚棠逐渐冰冷的身躯,忽然想起她曾说过的话:"墨分五色,人有五感,可这世上最动人的,是第六感 —— 是你看见我,我看见你,不必言说的懂得。"
晨光穿透冷宫的窗棂,照在未干的画卷上。沈砚白望着画中采莲女颈侧的朱砂,忽然发现那点红痕正在晕开,像滴落在雪地上的血,又像开在他心间的莲。从此后,他带着这幅画走遍江南漠北,每逢莲花开时,总觉得画中的少女会轻轻转头,对他说:"砚白,该调墨了。"
而宫墙内,关于朱砂痣的传说渐渐褪色。只有那幅未完成的《百子图》,永远停留在第一笔 —— 画中帝后并肩而立,皇后颈侧的朱砂痣,被画师点成了朵正在凋谢的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