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打着地下酒吧的铁皮屋顶，陈默擦拭着威士忌杯，听着吧台外此起彼伏的碰杯声。他的指尖在杯口勾勒出双鱼座的图案，冰棱顺着玻璃杯壁滑下，在深色木纹上聚成细小的溪流。二楼突然传来尖锐的琴音，像把生锈的刀划开潮湿的空气。
"新来的驻唱又砸场子了。"酒保阿Ken摇摇头，往烈酒杯里丢了颗橄榄，"连续三天弹错和弦，老板明天肯定让她滚蛋。"
陈默抬头望去，透过氤氲的烟雾，看见舞台角落缩着个单薄身影。女孩戴着黑色贝雷帽，垂落的发丝遮住大半张脸，修长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颤抖。台下开始有人吹口哨，玻璃杯碰撞声愈发刺耳。
他鬼使神差地放下抹布，从吧台下方摸出半瓶龙舌兰，踩着木质楼梯登上舞台。琴凳在他坐下时发出吱呀声响，女孩猛地转头，露出一双蒙着水雾的眼睛——那是他从未见过的琥珀色瞳孔，像浸在蜂蜜里的碎钻。
"喝吗？"他将酒杯推过去，龙舌兰的香气混着她身上淡淡的雪松香。女孩盯着杯中的液体，喉结轻轻滚动："我叫叶昭。"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琴键突然流淌出流畅的《月光奏鸣曲》，惊得台下瞬间鸦雀无声。
散场时陈默收拾着空酒瓶，发现叶昭蜷缩在角落，指尖缠着带血的创可贴。"老茧磨破了？"他蹲下身，闻到她发间残留的酒精味。女孩慌忙藏起手，贝雷帽滑落，露出左耳后银色的人工耳蜗："不关你的事。"
"我叫陈默。"他扯下围裙裹住她冰凉的脚，吧台暖黄的灯光落在她睫毛投下的蝶翼状阴影上，"想听故事吗？关于一个调酒师为什么会在杯口画星座。"
此后的每个深夜，叶昭都会提前半小时到酒吧。陈默在后台教她用舌头分辨基酒的层次，她则用钢琴讲述童年在音乐学院的时光。某个暴雨夜，她突然掀开衬衫，心口狰狞的手术疤痕蜿蜒如蜈蚣："这是第八次开胸手术，医生说我的心脏像台随时会停摆的旧钟。"
陈默的调酒勺在杯中划出凌乱的涟漪。他想起三天前撞见她在巷子里晕倒，苍白的脸贴着潮湿的水泥地，随身听还在循环播放贝多芬的《欢乐颂》。"下周有场盲弹比赛。"他将调好的"北极光"推过去，蝶豆花汁在杯中晕染成深邃的紫，"我当你的眼睛。"
比赛那日的音乐厅穹顶缀满水晶灯，叶昭坐在钢琴前，陈默站在幕布后用手语指挥。当她盲弹出完整的《热情奏鸣曲》，全场掌声雷动。他看着她在聚光灯下颤抖的背影，突然想起她曾说："声音对我来说，是抓不住的幻影。"
深夜的车库里，陈默将改装的骨传导耳机塞进她耳朵。引擎轰鸣声中，他拆开报废的收音机，把零件重新焊接成心形挂坠："声波是可以触摸的。"他握住她的手按在音箱外壳，震动的金属表面像跳动的脉搏，"这是低音，这是高音，而这里......"他将她的指尖贴上自己喉结，"是我想对你说的话。"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是在跨年那晚。叶昭戴着他送的星空耳钉，在酒吧弹奏原创曲目。当唱到"我听见星星坠落的声音"时，陈默突然捂住耳朵——巨大的耳鸣声中，他看见叶昭惊恐的表情，观众们指着他身后尖叫。消防警报声响起的瞬间，他本能地将她扑倒在地，坍塌的吊灯擦着后背砸下。
消毒水的气味最先涌入鼻腔。陈默在ICU醒来时，监护仪的滴答声格外刺耳。叶昭趴在床边，睫毛上还沾着干涸的泪痕。"医生说......"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举起诊断书的手不停发抖，"突发性耳聋，治愈率不到10%。"
他想安慰她，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护士递来的写字板上，叶昭的字迹洇着水渍："我要去国外做手术，等我回来治好你。"她摘下人工耳蜗放在他掌心，冰凉的金属壳刻着细小的音符，"这次换我当你的声音。"
三年后的音乐节现场，叶昭站在万人舞台中央。她换上了更先进的植入体，黑色连衣裙上缀满会发光的音波图案。当《月光奏鸣曲》的旋律响起，观众席突然骚动——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捧着用废弃零件拼成的钢琴模型，一步步走向舞台。
聚光灯照亮陈默耳后崭新的助听器，他举起写字板，上面是用褪色马克笔写的歌词："我听见了你的星光。"叶昭的手指在琴键上停顿半秒，随后爆发出暴风骤雨般的演奏。他们在千万道目光中相视而笑，像两簇终于相遇的萤火，在寂静的宇宙里，奏响只属于彼此的无声交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