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三竿，山风裹着松针的香气灌进领口，带着夜露的凉意渗入衣襟，裴砚跑得耳根发烫，手腕被青璃攥得生疼，仿佛要脱臼一般。
他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咚咚如擂鼓，混杂着远处的喊杀声——那是村民举着火把，高喊“烧死狐妖”的嘶叫声，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扎进他的太阳穴，刺得他头颅发胀。
“等等。”青璃突然停下脚步，狐尾在身后蓬松地炸开，如同一团雪雾般轻盈又凌厉，“丹炉不毁，他们就算烧死我，明天还会有新的‘狐妖’出现。”她仰头看着他，眼尾那颗红痣在月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仿佛一颗嵌在星河里的朱砂，“你不是说要斩草除根吗？”
裴砚的呼吸一滞，喉结滚动了一下。
系统界面的红色警告仍在闪烁，但他望着青璃眼底翻涌的妖力——那是百年修为凝聚而成的幽绿色光芒，此刻却燃烧着簇簇心火，如同熔岩中跃动的火星。
他摸了摸腰间发烫的雷音舍利，金属触感滚烫粗糙，突然笑了：“好，先端了这个毒窝。”
两人猫着腰摸到丹炉后方时，王典史正用铜铲翻动着药草，皂隶服的后背被汗水浸透，一股酸腐的汗味随风飘来。
炉口的幽蓝色火焰舔舐着黑雾，每一缕都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作响，带着灼热的腥气扑面而来。
青璃的指尖划过丹炉外壁，狐毛在月光下泛起银光，柔顺如丝，“这是改良过的九转炉，机关在炉底第三块砖。”她侧头看向他，鼻尖几乎贴上他的脸颊，温热的呼吸拂过他耳垂，“我引开他们，你找机会……”
“不用。”裴砚抽出横刀，刀鞘重重地磕在石头上，发出沉闷的“哐”声，惊飞了栖息在枝头的夜枭。
王典史猛地转过头，灯笼的光映出他脸上的慌乱：“谁？！”
“县太爷的好帮手啊。”裴砚晃了晃腰间的国子监玉牌，借着月光让对方看清，“王典史收药材不给钱，炼制毒雾残害百姓，这出戏唱得可真妙啊。”
“杀了他！”王典史尖叫着挥刀，身后的西个皂隶举着朴刀扑了过来。
青璃的狐尾骤然扫出，风刃卷着松针迎面劈去，两个皂隶惨叫着捂住眼睛，鲜血从指缝中汩汩流出，空气中顿时弥漫着血腥味。
裴砚横刀一格，架开劈来的刀刃，反手用刀背敲在对方的膝弯处，只听骨头发出“咔”的一声脆响，那人哀嚎着跪倒在地。
“机关！”青璃突然低声喝道。
裴砚余光瞥见她咬破指尖，血珠滴在丹炉的某处，炉底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幽蓝色的火焰“噗”地熄灭了，但黑雾却反而翻涌得更凶——原来炉心早被玄尘子下了禁制，熄火只会让毒雾暴散。
“雷音舍利！”裴砚想起系统提示里说“毒雾核心在炉心三寸处”，攥着舍利的手青筋暴起。
那枚乳白色的珠子突然迸发出金光，像一颗小太阳撞进炉口。
“轰”的一声巨响，丹炉炸开，半人高的火柱冲天而起，碎石和焦黑的药渣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草药焚烧的焦臭味。
“我的丹炉！”
尖锐的嘶吼穿透火光。
王仲远穿着官服跌跌撞撞地跑来，腰间的玉佩碰撞得叮当响，像是催命的铃铛。
他盯着化为废墟的炼毒场，脸上的肥肉抖得像筛糠一样：“你知不知道这炉毒雾能换多少……”
“换多少条人命？”裴砚抹了把脸上的灰，脸上留下一道污痕，刀尖挑起一块焦黑的药包——正是张猎户昨日给他看的“赈灾药材”，“王县令，你贪了赈灾银，用百姓的药炼毒，再让玄尘子借除妖之名立威。好算计啊。”
王仲远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踉跄着两步想跑，却被裴砚一脚踹翻在碎砖上，膝盖撞击地面的闷响在夜色中格外清晰，“跑？你以为村民举着火把是来烧狐妖的？他们是被你和玄尘子骗了！”
山脚下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裴砚转头望去，苏昭举着星盘站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举着火把的村民——老猎户张叔攥着猎叉，刘寡妇扶着被毒雾呛咳的孩子，连最胆小的豆腐匠都举着磨得发亮的切菜刀。
“那是……”张叔的火把照亮了丹炉旁的深坑，坑里堆着半腐的骸骨，手腕上还系着“赈灾”的红绳，“这是上个月说去送药材的李西！”
人群炸开了锅。
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跪下来，枯瘦的手摸着骸骨手腕上的红绳：“我家柱儿也说去送药材……原来不是被狼叼走了，是被他们杀了填炉……”她突然仰头尖叫，“还我柱儿！还我柱儿！”
“杀了狗官！”“劈了那道士！”
喊杀声震得山谷嗡嗡作响，夹杂着哭声、怒骂和刀剑相击的回响。
裴砚望着人群中泛红的眼眶，突然明白了系统所说的“因果线”是什么——这些被蒙蔽的百姓，才是青璃命运的关键。
他转头看向青璃，她正蹲在老妇人身边，用妖力裹着帕子给老人擦脸，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传递过去，“奶奶，我给您熬了解毒汤，喝了就不咳了。”
“跑！”
一声惊恐的低喝刺破了喧嚣。
玄尘子穿着道袍从林子里窜了出来，连腰间的桃木剑都没顾上拿。
他刚跑出两步，“嗖”的一声，一支羽箭破空而来，精准地钉穿了他的小腿。
花荣从树后转了出来，弓还搭在弦上：“裴公子让我盯着这老贼，果不其然要溜。”
玄尘子疼得在地上打滚，突然咧嘴笑了：“你们以为毁了丹炉就赢了？混沌意识早己经渗透进这方世界——”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裴砚捏着“破阵罗盘”抵在他的额间。
罗盘发出刺目的蓝光，玄尘子的魂魄被抽离身体，露出里面蠕动的黑色碎片。
【检测到“混沌意识碎片”，是否吸收？】
系统提示弹出的瞬间，裴砚想起苏昭说过的“星轨紊乱”，想起那些咳血而亡的村民。
他按下“是”，黑色碎片如墨滴入水，顺着罗盘钻进他的眉心。
一阵刺痛过后，系统提示再次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画境劫·第一阶段”，奖励“世界本源碎片×8”、“百草解毒汤配方”，系统权限提升至Lv.4。】
清凉的力量顺着经脉游走，裴砚听见系统深处传来模糊的声音：“你己接近真相……”他晃了晃神，再睁眼时，玄尘子的魂魄己彻底消散。
“解毒汤熬好了。”青璃捧着陶瓮走了过来，药香混合着她身上的草木气息，“我按配方加了紫苏和甘草，喝了能解尸毒。”她抬头看着他，眼尾的红痣微微上挑，像一抹月下桃花，“多谢你相信我。”
裴砚接过陶碗，望着村民排着队领药的身影。
火光映在他们的脸上，有老人抹泪，有孩子蹦跳，连张叔都拍着他的肩膀说：“裴公子，往后这县太爷的位置，该换干净人坐了。”
夜风突然卷起一阵轻雾，带着草叶的清香掠过他的脖颈。
裴砚抬头望去，画境边缘的山梁上，一道淡金色的光门正缓缓打开，像一块被揉皱的锦缎，隐约能看见门后浮动的星轨——是《西游》的南天门？
还是《聊斋》的狐仙镇？
“下一个世界，又会是什么？”他低声自语，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太虚幻境玉牌。
玉牌突然发烫，仿佛在回应他的疑问。
山谷里的火光仍在跳跃，照得光门的轮廓越来越清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