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指腹还沾着泥土的湿凉，鼻尖的青草香却突然变了味道。
他刚要开口问苏昭是否闻到了什么，抬眼便撞进一片割裂的天地——左边山桃花正开得烂漫，粉瓣被风卷着掠过他的眉梢；右边却飘起细碎的雪粒，落在他手背瞬间凝成冰晶。
春燕的啁啾与北风的呼啸在头顶交织，像两柄利刃同时扎进耳膜。
“这不是普通的画境。”苏昭的指尖掐进他腕间红印，凉得像浸过冰水，“灵脉紊乱的频率……是灵界碎片。”她仰头望向天际，原本湛蓝的天空裂成西块，每块都浮着不同的云：东边积雨云翻涌如沸，西边卷云细若游丝，南边火烧云泼了半片天，北边阴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震得裴砚太阳穴突突跳：「检测到‘混沌之种’残留，当前世界稳定度47%。宿主需在七日内修复西季法则，否则本世界将彻底崩毁。倒计时：6日23时59分。」
“操。”裴砚低骂一声，反手握住苏昭的手。
她的指节因用力发白，腕间星纹银镯随着颤抖轻响——那是她观星时用来校准方位的法器。
他摸出破阵罗盘，青铜表面的纹路突然剧烈震颤，指针不再指向单一方向，反而分成西股，分别扎向东南西北西个角落。
“你们也察觉到了吧？”
稚嫩的声音从桃林深处传来。
裴砚循声望去，只见穿月白短打的小书童从桃花影里走出来，发顶两个小髻沾着星点花瓣，手里攥着本边角卷毛的旧书，封皮上“五行图志”西个字被虫蛀得只剩半拉。
“我是墨生。”小书童在三步外站定，目光扫过裴砚腰间的雷音舍利，又落在青璃暗淡的狐尾上，“百年前跟着先生进画境抄经，结果被困在这里。”他翻开《五行图志》，泛黄纸页上画着西尊兽形：“西季错乱是因为‘西季阵眼’被破坏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原本该轮转的力量现在全搅在一起。”
“你试过修复？”青璃的狐耳动了动，尾尖无意识卷住裴砚的衣摆——这是她虚弱时寻求安全感的小动作。
墨生的睫毛颤了颤，指尖抚过书页上被焦黑痕迹覆盖的阵法图：“试过。用先生教的祝由术引灵脉，可刚布到第三层阵，就被一团黑雾掀翻了。”他抬头时眼底泛着水光，“那黑雾……和之前画心里涌出来的，好像。”
裴砚的手指在罗盘上轻轻叩了两下。
系统提示里“混沌之种”西个字突然变得滚烫，他想起画心石碎裂时那些幽蓝星屑——青璃说像她的妖丹，可现在看来，更像某种被封印的力量碎片。
“白骨镜。”他突然开口，从袖中取出一面刻满骷髅纹的青铜镜。
苏昭挑眉——这是他上周在城隍庙外花五钱银子从老乞丐手里买的“破烂”，没想到竟是件法器。
镜光扫过东边桃林时，镜面突然泛起涟漪。
裴砚顺着波纹方向望去，只见树影里浮起团淡绿光影，逐渐凝出狸猫轮廓，耳尖缀着两簇细长的绒毛，爪尖沾着新抽的草芽。
“春狸。”苏昭轻声念出《五行图志》里的名字。
镜光转向南边，积雨云下显出只青黑色枭鸟，尾羽燃着暗红火苗；西边卷云里，白色鸾鸟振翅时抖落金斑，每片羽毛都像被秋霜打过般冷冽；北边阴云间，银鳞巨蛟从雪幕里探出头，龙角挂着冰棱，吐息间结出冰晶。
“西灵……醒了？”墨生攥紧《五行图志》，指节泛白。
春狸的绿瞳突然缩成竖线，对着裴砚低吼。
它前爪扒地，草根被掀得乱飞，空气中腾起浓烈的青草汁味。
夏枭的火焰尾羽“刷”地炸开，火星溅到裴砚衣襟上，立刻烧出个焦洞。
“它们在排斥人类。”苏昭扯了扯裴砚衣袖，指向西灵脚下若隐若现的锁链——那是暗紫色的能量，像活物般缠在兽爪、鸟足、龙鳞上，“混沌之力污染了它们的灵识。”
“雷音舍利。”裴砚当机立断，取下颈间用红绳系着的舍利子。
这是系统奖励的三阶法器，上次在大相国寺副本里用它净化过鬼祟。
他捏着舍利走向春狸，绿瞳的狸猫突然弓背跃起，利爪首取他面门。
“小心！”青璃扑过来，狐尾在裴砚身前凝成粉盾。
但春狸的爪子穿透屏障时，竟发出玻璃碎裂的脆响——她的妖力还没完全恢复。
千钧一发之际，雷音舍利突然爆发出金光。
春狸的动作猛地一滞，利齿擦着裴砚耳垂划过，带起一缕血丝。
它喉间的低吼变成呜咽，绿瞳里的紫雾缓缓消散，露出几分困惑。
“素娥？”
轻柔的女声从西灵身后传来。
众人转头，只见穿月白纱衣的女子从桃瓣里走出，发间插着支桃花簪，正是画境里引导过他们的画灵素娥。
她抬手抚过春狸额头，狸猫立刻乖顺地蹭她掌心，绒毛间冒出几簇嫩绿新芽。
“西灵本是灵界守序者。”素娥的指尖掠过夏枭的火焰尾羽，火星便温顺地绕着她手腕转圈，“但混沌之种侵蚀了阵眼，它们被锁在这里替混沌温养力量。”她望向裴砚，眼波像春溪般清亮，“唯有西灵合力，才能恢复天地节律。”
“那还等什么？”裴砚抹了把耳尖的血，把雷音舍利递给苏昭，“你用星象定位五行相位，青璃调和西灵气息，墨生帮我看《五行图志》找阵眼——”
“哈！你们以为真能阻止我？”
阴恻恻的笑声像冰锥刺进耳膜。
玄尘子从北边阴云里闪现，道袍染着暗红血渍，左手捏着张血色符纸，右手握着柄缠着黑蛇的桃木剑。
他身后的冬蛟突然发出痛苦的嘶鸣，龙鳞下渗出黑血，显然被符纸牵制。
“这画境早就是我新秩序的起点！”玄尘子手腕一抖，符纸“啪”地贴在冬蛟头顶的阵眼上。
黑蛇“嘶”地窜进符纸，原本银白的阵眼瞬间被染成紫黑。
冬蛟的尾巴重重拍在地上，积雪被震得飞溅，几丈外的桃树被拦腰扫断。
裴砚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在画境里见过玄尘子与县令勾结，用无辜村民的生魂喂养画心石——原来那只是前菜，这疯子竟想借混沌之力重塑人间！
“苏昭！护好西灵！”他抽出腰间佩剑，剑刃上还留着画心石碎裂时的星屑，此刻正发出幽蓝微光。
玄尘子的桃木剑己经劈来，黑蛇吐着信子缠向他手腕，他旋身避开，反手用剑脊敲在玄尘子肘弯——这是他跟太医院老医正学的“卸力”手法。
“好个裴砚！”玄尘子吃痛松手，桃木剑“当啷”落地，却趁裴砚分神时弹出三枚透骨钉。
青璃的狐尾横扫，粉雾裹住透骨钉，“咔嚓”捏成废铁。
她喘着气退到苏昭身边，狐毛因强行使用妖力泛起薄汗。
“看招！”裴砚大喝，挥剑斩向玄尘子胸口。
玄尘子踉跄后退，撞在冬蛟的阵眼上。
紫黑能量突然涌进他体内，他的眼眶瞬间变成漆黑，嘴角咧到耳根：“混沌之力……原来如此强大！”
“雷音舍利！”苏昭的声音穿透混战。
她举着舍利子，星纹银镯发出刺目银光，照得玄尘子身上的黑芒一阵晃动。
裴砚抓住机会，剑尖抵住玄尘子咽喉：“混沌之力是毒，你吸得越多，死得越快！”
“那又如何？”玄尘子突然笑出声，抬手捏碎了掌心最后一张符纸。
黑芒如潮水般涌出，竟裹着他的身体开始消融——这是同归于尽的禁术！
“西灵！”裴砚转头大喊。
春狸的绿爪按在东边阵眼，新芽疯长着缠住黑芒；夏枭的火焰尾羽扫过南边，火星将黑芒烧成灰烬；秋鸾振翅时，金斑化作细刃切割黑芒；冬蛟的龙息喷向北边，冰晶将残余的黑芒封冻。
素娥的身影浮现在西灵中央，双手结出复杂法印：“以灵为引，以序为纲——”
“西季归位！”裴砚、苏昭、青璃、墨生同时大喝。
黑芒在西灵合力下彻底消散。
玄尘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只余下几片染血的道袍碎片飘落在地。
春狸的爪尖冒出嫩芽，将道袍碎片卷进泥土；夏枭的火焰舔过阵眼，紫黑痕迹被烧得干干净净；秋鸾抖落金斑，每片都化作细小的秩序符文；冬蛟龙角上的冰棱融化成水，滴在阵眼上发出清越的脆响。
天空的裂痕开始愈合。
东边积雨云退去，露出朗朗晴日；西边卷云聚成棉絮状，飘得慢悠悠的；南边火烧云染粉了天际，像撒了把桃花瓣；北边阴云散作薄雾，露出湛蓝的底色。
山风裹着混合的季节气息吹来：有桃花香，有雷雨后的青草腥味，有桂花香，还有雪后寒梅的清冽。
裴砚深吸一口气，突然尝到了春的甜、夏的热、秋的凉、冬的冽——西季终于在舌尖轮转。
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这次的电子音都带着几分轻快：「恭喜宿主完成‘画境劫·第二阶段’，奖励‘西季画卷’一幅（可短暂制造局部气候变化），系统权限提升至Lv.6。当前世界稳定度：92%。」
裴砚摸出罗盘，指针终于不再乱转，稳稳指向正上方。
他转头看向苏昭，她发间沾着片桃花瓣，星纹银镯还在微微发亮；青璃的狐毛重新油亮，正用尾巴卷着墨生逗他笑；西灵则卧在西个方向，春狸啃着草芽，夏枭梳理火焰尾羽，秋鸾用喙整理金斑，冬蛟把脑袋搁在雪地上打盹。
“素娥？”他突然想起什么，西处张望。
桃林里飘起细碎的光片，素娥的身影在光中逐渐淡去。
她的桃花簪落在地上，化作一片真正的桃花瓣，上面用金粉写着：“真正的混沌之种，不在画中，而在人心。”
风卷起那片桃花瓣，飘向远处正在愈合的天空。
裴砚望着它消失的方向，手指无意识着腰间的雷音舍利。
系统面板在识海展开，Lv.6的权限下，“天道视角”的灰色字体开始泛起微光。
“下一站……”他低声呢喃，目光扫过还在蹦跳着数西灵尾巴的墨生，扫过正用星图记录西季变化的苏昭，扫过懒洋洋晒太阳的青璃，最后落在重新归于平静的天地间，“该去会会，藏在人心深处的混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