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青石板路蜿蜒入云，木鱼的登山杖叩着石棱，钱小朵的呼吸混着草木清气。
他上到一个平台俯身拉着小朵上来后，小指突然蜷起，像片被山风托着的落叶，轻轻刮过她掌心薄汗。
她指尖猛地蜷进掌心，却见他若无其事地指着远处云海：“看，像不像老槐树的絮？”
小朵靠近他稍稍迟疑时，那截小指又从掌缝间钻出来，像条试探温度的游鱼，一下下挠着她掌纹。
山风卷着他卫衣上的雪松味扑来，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撞碎在石阶上，喉间发紧却说不出话，只能将手轻轻覆住他指尖，任那抹顺着血脉漫上耳尖。
转角遇见一座小庙，檐角铜铃在山雾里晃出碎光。
木鱼忽然指着她发间：“有片叶子。”指尖掠过鬓角时，却故意擦过她耳垂。
钱小朵后退半步撞在树影斑驳的山墙上，看他垂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小指又不安分地勾住她无名指根部，像春藤攀住欲折的花枝。
远处传来山雀清啼，她闻到自己发梢的茉莉香混着他指尖的松香，心跳如鼓中听见他低笑：“腿软了？我扶着你。”
云雾漫过庙门时，她终于敢侧头看他。
少年耳尖红得比崖边杜鹃还艳，小指却还在她掌心画着不明所以的圈。
山雨欲来的风卷着他袖口，她忽然想起方才他替她摘野莓时，指尖沾着的紫红汁液，此刻大概正渗进她掌纹，染成解不开的春愁。
褪色的朱漆门虚掩着，被山风推开时发出"吱呀"轻响。
木鱼抬手替钱小朵拂开挡在眼前的蛛网，檐下铜铃碎成一片清响，惊起两三只麻雀扑棱棱掠过弥勒佛的鎏金耳垂。
殿中弥勒佛敞着肚皮斜倚莲花座，嘴角咧出的弧度几乎要吞下山间云气，眼尾笑纹里积着经年香灰，却仍透出股不管人间闲事的自在。
木鱼摸出包里的薄荷糖放在供桌上，钱小朵跟着屈膝时，看见佛像掌心还留着半枚褪色的红绳结，不知是哪年哪月的香客系下的心愿。
“听说摸佛脚能求平安。”木鱼忽然低声道，指尖蹭过她手背。
钱小朵抬头时，正撞见弥勒佛嘴角的笑纹在尘埃里晃了晃，仿佛在揶揄这对刻意贴近的身影。
她慌忙叩了叩首，起身时后腰撞上木鱼的登山包带，听见他喉间溢出的闷笑，混着梁上漏下的光斑，烫得她耳尖发热。
绕过佛殿，背面是背光而立的韦陀像。
那尊神像手持金刚杵，眉峰斜挑入鬓，眼瞳漆黑如淬了山涧冰水，首愣愣盯着她与木鱼相触的手背。
她惊呼一声后退，后腰突然抵上温热的胸膛——木鱼一手扶住她肩膀时，另一只手指腹正按在她跳得发慌的脉搏上。
“别怕，韦陀菩萨是在镇山门呢。”他的声音混着屏风上剥落的金粉，轻轻擦过她耳际。
钱小朵却看见韦陀神像衣摆上的暗纹，像极了方才木鱼勾住她小指时，指尖泛白的关节弧度。
山风卷着几片叶子扑到神像脚下，她忽然觉得这怒目而视的神像，倒像是替她把那些未说出口的心悸，都化作了金刚杵下的雷霆。
木鱼捡起地上半支断香，在烛火上引燃。
钱小朵望着缭绕的烟缕爬上韦陀的眼睫，又被弥勒佛的笑意揉散，忽然想起方才拜佛时，自己在心里偷偷许的愿——不是求平安，不是求顺遂，而是求这山间半日光阴，能让掌心残留的温度，久些，再久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