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蓉听到马车碾过碎石路的声响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犬吠与孩童的嬉闹,混着柴火燃烧的噼啪声,这说明他们己经进入了村庄。
车辕吱呀一声停稳,腐木的霉味中突然涌入清新的草木香。钱蓉被粗鲁地拽出车厢,推进一个院子。透过凌乱发丝,她瞥见土墙上爬满枯藤,破破烂烂的木门,院子不大,两三间的样子。
推搡中,她跌进一间漏风的土坯房。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暗红痕迹,不知是陈年血迹还是雨水冲刷的泥痕。头顶横梁垂着半截腐烂的草绳,墙角散落着几个豁口的陶碗,混着发霉的稻草。
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带着刀疤的绑匪将半碗冷粥砸在地上,飞溅的米粒沾在她裙摆上。
“吃吧,别饿死了。”刀疤男狞笑着抽出匕首,锋利的刀刃贴着她脸颊划过,“等过了明日晌午,你可就值老鼻子钱了。”
钱蓉手腕上的麻绳被割断,脚立刻被锁链扣住。她腕骨生疼,摸了摸揉了揉,暗红的血痕在苍白皮肤上格外刺眼。
木门重重关上,院子里传来哄笑声。透过门板缝隙,钱蓉看见那个年轻绑匪抱着陶碗蹲在门槛上,腰间的短刀随着咀嚼动作轻轻晃动。
灶间腾起的炊烟裹着野菜饼的香气飘进来,混着远处传来的童谣声,在这阴森的院落里显得格外讽刺。
她打量着一个小屋子,目光扫过窗棂上那摇摇欲坠的木格。或许,这就是她等待的机会。
月光像薄纱般透过窗子的木格子,在地面投下阴影。钱蓉屏住呼吸,听着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笃笃……三更喽……”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这是她等待己久的时机。
她小心翼翼地从发霉的草堆上起身,粗粝的稻草在身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每一个动作都像是在与黑暗较劲。
她踩着冰凉的泥土地面,悄无声息地向木窗挪去。那扇木窗歪斜地嵌在墙上,窗框早己腐朽,几根木棂断裂处露出尖锐的茬口。钱蓉踮起脚尖,指尖堪堪碰到最低的那根窗棂,冰凉的木屑扎进指缝也浑然不觉。可无论她怎么努力,窗台始终高她半头,就像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她迅速扫视屋内,目光掠过墙角缺了口的陶碗、散落的稻草,还有门板下那截发霉的布条。她翻遍每个角落,连砖缝都仔细查看,却找不到任何可以垫高的物件。
夜风穿过墙缝,发出呜咽般的声响,仿佛在嘲笑她的徒劳。钱蓉靠着墙缓缓蹲下,汗水顺着脖颈滑落,沾湿了衣领。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她慌忙退回草堆,心跳如擂鼓。
更漏声在死寂的夜里愈发清晰,钱蓉正盯着窗户发怔,忽听得传来细微的“咯噔”声。像是某种铁器撬动腐朽木榫,紧接着是木屑簌簌坠落的轻响,混着夜风卷进窗缝的枯叶声。
她浑身紧绷,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的眼睛。
木格子正在无声地移动,裹着黑布的手指灵巧地扣住断裂处,借着杠杆原理轻轻一旋。腐朽的窗框发出“咔嚓”脆响,惊得钱蓉后退半步,脚下踢到碗碟发出的细碎声响里,蒙着黑巾的人己经从窗洞探进头来,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投下锋利的阴影。
“嘘……”带着薄茧的手指压在唇边,动作却意外轻柔。
那人的黑衣沾着泥草,显然是翻墙而来。钱蓉看着对方露出的半张脸,在月光下辨认出他眼尾那道熟悉的擦伤,是陆深!
即便蒙着面巾,他望向她时眼底骤然亮起了光芒,院外突然传来醉汉的怒骂声,陆深猛地探身跳进屋内,伸手捂住钱蓉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
掌心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温度,却刻意放轻了力道,温热的呼吸透过面巾拂过她耳畔:“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