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下午的第四节课结束，那熟悉的下课铃听起来都变得欢快了许多。
学生们结伴的往校外走去，班长则忙着让那些值日生们赶紧打扫卫生。
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微凉，让安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旁边的朱莹顺势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生姜糖，塞进了伊的嘴里。
“啊——唔——什么东西……好辣！”
“姜糖。”朱莹歪着头，笑盈盈地说道，“我平时喜欢放点在口袋里，冷的时候吃一点，会感觉暖和不少。”
“那我还不如直接啃辣椒呢……”安静用舌头顶着有棱有角的姜糖在自己嘴里转来转去，“不知道王欣茹怎么样了，一个下午都没来上课啊……”
“也许去医院了。”
“可能吧，毕竟她那样子看着好像真的很疼。”
朱莹歪头笑了一下，主动牵住了她那有些冰凉的小手：“你很担心她？”
“毕竟是以前的……呃……朋友啊。”安静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知道的，青梅竹马来着。”
“只是知道这一点而已。”
“其实也没发生过什么比较特别的事……”安静有些心虚地躲开了朱莹探寻的目光，“那时候还小，就像是在玩过家家的游戏一样吧。”
“嗯~？”朱莹抱住了安静的手臂，戏谑地笑道，“你不会以为我吃醋了吧？”
“多少会有点不高兴吧？但毕竟是以前的朋友……”
“我知道，这很正常的啦，我又不是蛮不讲理的人。”
“咦，真的没有不高兴吗？”
“完全~没有？”
“……好可怕的眼神。”
“有吗？”朱莹换上了一副无辜的表情，那双澄澈的眼睛看得安静都开始脸红了。
好在这条长长的走廊终于快走到尽头，标有‘医务室’三个字的木门紧闭着，安静快步走上前，试探着敲了敲。
朱莹捏着书包的肩带，在一旁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
“咦……没人吗？”
“里面好像很安静。”朱莹歪头看了一眼身旁短发的少女，俏皮地笑道，“‘安静’的安静。”
“天已经够冷了，就不要讲冷笑话了啊。”安静无奈地咕哝着，拧动了门把手，身子自然地跟着一起微微向前倾去。
门没锁，热气从房间里弥漫出来，挂在墙壁上的空调正‘呼呼’地吹着风。
整个学校里，也就只有医务室会在冬天开热空调了。
哪怕老师们的办公室，到了冬天也是冷得像是冰柜似的——甚至还不如教室里暖和。
门边是一张比墙壁还白的窄床，而前方则是一扇老旧的双层玻璃窗，枯黄却仍有韧性的藤蔓被风吹着，很有节奏的敲打着窗户。
一位披着长发的少女趴在那张胡桃木的办公桌上，身上盖着一件褐色的大衣。
那张苦瓜脸在此时却舒展着，似乎在做一个让她感到放松的美梦。
“嗯——睡着的时候反而比平时漂亮呢。”朱莹歪头看向将脑袋枕在臂弯上的她，抿着嘴轻声说道。
“她小时候一点都不好看。”
“女大十八变嘛。”
“说起来，你小时候好像更……哇！”被掐住的安静顿时疼得往后跳了半步，“我什么都没说！”
“话可不能乱说哦？”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仿佛只是做了个可爱的恶作剧而已。
但要知道刚才那下的力道，可一点也不轻啊……
简直就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样。
“嘶……”安静捂着刚才被拧的手臂，咧牙呲嘴地说道，“她睡得好沉啊，要不要把她叫醒啊？都已经放学了……”
“喊一下吧，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回家休息更舒服的咯。”
“回家的话可能没这里暖和，毕竟医务室有热空调啊。”
“但是晚上回去的话，会更冷哦？”
“也是……”安静挠了挠头，小心翼翼地把手掌放在了王欣茹的胳膊上，轻轻晃了晃，“王欣茹、王欣茹？醒一醒，放学了啊……”
……
（二）
第一次认识安静，是在什么时候？
脑海里，似乎已经没了印象。
仿佛从自己有记忆开始，就已经认识他了一样。
但实际上，二人的相识，是从小学一年级开始的。
“喂！没人和你一组吗？喂喂？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唔。”
“啊？没听清。”
“……王欣茹。”
“王什么来着……”
“欣茹……”
“哦哦，正好我在这里也没有认识的，我幼儿园里认识的都在其他班，那我们一组吧？”
“我……我们？”
“对啊，就这么说定了啊，我再去看看有没有落单的家伙，老师说要凑齐四个人啊。”
“唔……”
“报告老师，我发现这压根就凑不齐啊！全班的人都有组了，就剩我们两个了，两人一组行不行啊？”
“可以，那就你们两个一组，这是你们组的许愿卡纸。”
“王那什么，我把卡纸拿来了，别人都是四个人用一个气球，我们是两个人用一个，赚翻啦！”
“……”
“你不喜欢说话？”
“我……”
“哦，你不好意思说话！”
“你、你你话好多……”
“所以我就觉得我爸妈给我名字取错了嘛！哦对，忘了和你说了，我叫安静，安静的安静！”
“安静……”
“所以，你想在卡纸上写什么愿望？老师说一定是要一个小组的人都想实现的愿望才可以，说是要什么……培养我们的合作……还有什么什么精神来着，哎呀，不管了。”
“我……都可以……”
“哪有都可以的愿望啊，快想几个出来，看看有没有凑巧我也想实现的愿望！”
“世界……和平？”
“咦？你竟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那就写希望世界和平吧！”
“安静，你们要许自己想许的愿望，老师不希望你们去写那些假大空的愿望，孩子就应该有孩子的童真才好。”
“但是老师，我真的希望世界和平啊，到处没有那种欺负别人的人，大家都可以快快乐乐的生活！”
“王欣茹也这么想？”
“姆……嗯……”
“所以就写这个啦，老师，世界怎么写啊？”
“你会写和平吗？”
“这个我会！”
“不会写的就用拼音吧。”
“……我、我会写。”
“咦，你好厉害，那你来写世界，我来写和平？”
“诶？好、好的……”
五颜六色的氢气球带着大家写在卡纸上的愿望，飞向天空。
他们还不知道那些看似可以一直往上飞的气球，用不了多久就会掉下来，变成一团干瘪的垃圾——至于那写了愿望的卡纸，上面的字迹也会模糊到再也看不清。
再后面，它们会被统一带到垃圾站焚烧处理，少数的一些‘幸运儿’，则会落在那些人迹罕至的荒野里。
但总之，孩子们永远不会再见到它们了。
有人高喊着自己的愿望，有人指着天空说那是自己的气球。
每个孩子都沉浸在喜悦里。
只有王欣茹的心中涌出一种莫名的忧伤。
她想说些什么，但大脑里贫瘠的知识，让她什么也说不出来。
“王欣茹，你觉得世界会和平吗？”
“我不知道……”
“我觉得世界应该不会和平吧。”
“诶？那你为、为什么还……”
“正因为那是个绝对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所以才让我——很有……很有……”
“动力？”
“对，所以才让我很有动力一直去做嘛！”
“可是，你觉得它不可能实现……”
“是啊，这样我就可以一直在路上了！”
“但、但是，到不了终点……”
“为什么要到终点？”
“唔……因为……什么事都是要有……结果的吧。”
“哦哦！那就，我每往前一步到达了一次终点不就好啦？”
王欣茹呆呆地看着这位乐天派的小男生，感觉他和自己认识的所有同龄人都不太一样。
嗯……难道他有智力缺陷？
如果不是傻子的话，人怎么可以乐观到那种程度呢……
……
（三）
“咦，你们来看她了呀。”穿着白大褂的医务老师推门走了进来。
“嗯，她睡得好香，怎么也晃不醒啊。”安静指了指仍旧在熟睡中的王欣茹。
“她最近好像有点睡眠不足——你们班的作业很多吗？”
“倒也不算多吧，我每天做完甚至还有时间打游戏呢，呃……当然会在学校里做一部分掉。”
“再喊一喊吧，不过别太大声，不然会吓着她，我去开个会，走的时候你们把空调关了吧。”
“啊，好的，老师。”安静看着医务老师拿起一份笔记本，就又回过头来，再次推了推王欣茹的胳膊，“醒一醒啊，放学了啊，再不回家天就黑了啊……”
“累了的话就休息会儿吧。”朱莹把书包放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转身就要跟着医务老师一块儿出去。
“你去哪？”
“厕所啦……”
“啊……那你去吧。”
“我没回来的话记得等我呀。”
“放心吧，肯定等你。”安静点了点头，将手掌摁在了王欣茹的脑袋上，“完全不醒啊你……这睡眠质量简直比菲姐还好……”
“咚。”
医务室的房门被轻轻关上，房间里顿时就只剩下了空调吹风的声响。
明明能看到玻璃窗外朝校外跑去的同学，但却一点声音也听不见。
“好安静……”她有些恍惚地自言自语。
而那位沉睡中的少女，也终于颤了颤睫毛，像是还在梦里似的呓语了一句：“什么事都是要有……结果的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