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烟拖着沉重的锁链，在楚临渊对面的雕花木椅上端正坐好。烛光摇曳间，女仆们有序的将一道道精致的米其林菜肴呈上餐桌：
珍宝扇贝薄如蝉翼，在冰雾中泛着珍珠光泽；
意式浓汤上漂浮着金箔，番茄的酸香与烟熏气息缠绵；
缅因龙虾沙拉摆成艺术装置，虾尾高翘如芭蕾舞者的足尖；
慢烤海鲈鱼淋着香草泡沫，鱼皮脆得能听见刀叉轻触的声响。
黑松露酱汁裹挟着馥郁芬芳，在手工意大利面上勾勒出的纹路；三分熟的极上菲力牛排横切面呈现出完美的玫瑰色，肉汁被牢牢锁在焦嫩劲道的肉之中；最后的法芙娜巧克力甜品更是以可可的醇厚为这场饕餮盛宴画上句点。
正如前世朋友所说，正统西餐的精髓在于现场烹制的仪式感——从前菜到主菜，最后以甜点收尾的完整流程，每一道都严格遵循着米其林的时空美学，只不过今日她所见到的并非是逐步上菜而是统一一起。这种近乎偏执的讲究，反倒让被囚禁中的她体会到久违的生活质感。
柳如烟盯着餐盘中精致的龙虾沙拉，银叉轻轻拨弄着那块小巧脆爽的棕榈树芯。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当香草汁浸润的龙虾肉在舌尖化开时，柳如烟有一瞬的恍惚——这爽滑鲜甜的口感，确实与她前世在美食节目里憧憬过的滋味分毫不差。但转瞬间，记忆里十多元一份的隆江猪脚饭香气突然翻涌上来：那卤得酥烂的肘子，淋着酱汁的米饭，街边小店里蒸腾的热气...
然而这般精致的美食，与先前尝过的国宴珍馐相比，在她口中竟尝不出与普通美食有啥本质上的差别。这让她想起野史记载的轶事——清朝皇帝曾对着佣人发问："同样是鸡蛋，为何宫中的要贵上十倍？难道朕吃的能孵出凤凰不成？"侍立两侧的官员们纷纷低头数着地砖纹路，谁也不敢接这要命的质问。
说到底，所谓顶级美食的溢价，不过是权势者为彰显身份编织的幻梦罢了。就像此刻铺陈在眼前的米其林盛宴，与其说是味觉享受，不如说是楚临渊用来彰显控制欲的又一件奢侈品。被囚禁的金丝雀，就算喂食再名贵的饲料，终究尝不出自由的滋味。
"不合胃口？"楚临渊晃动着红酒杯，目光像X光般穿透她的伪装。
柳如烟垂下眼睫，刀尖无意识地戳着松露意面。这些精致的西方料理，终究比不上沙县小吃里那碗带着个大鸡腿的拌面来得真实。就像她此刻的人生——再华美的牢笼，也改变不了锁链冰冷的本质。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绷紧脊背，随即强迫自己露出微笑："很美味，只是......"她斟酌着用词，"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被锁着吃米其林。
楚临渊似乎被她的局促取悦了，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慢慢适应。"他切下一块菲力牛排，完美的三分熟度让肉汁渗入餐盘，"毕竟以后经常会有这样的生活。"
柳如烟低头舀了一勺番茄浓汤。浓郁的味道在舌尖炸开，确实比前世便利店买的速食汤高级无数倍。但当她瞥见手腕上泛着冷光的镣铐时，突然觉得这碗价值可能抵得上她前世半天工资的浓汤，尝起来和掺了水的番茄酱有什么区别。 ？
——山猪吃不了细糠？
她在心里自嘲。或许真是前世打工人的胃被廉价的猪脚饭和地沟油驯化了，面对这些精致的料理反而无所适从。就像现在，她居然可耻地怀念起公司楼下那家沙县小吃的蒸饺——皮厚馅少，但热腾腾的蒸汽糊在眼镜上的感觉，至少是真实的。
"尝尝这个。"楚临渊忽然将一块沾满黑松露酱的意大利面递到她唇边。
柳如烟下意识地后仰，铁链哗啦作响。她迅速调整表情，乖顺地张口接住。松露的香气瞬间充斥口腔，昂贵得令人窒息。
"怎么样？"
"......很特别。"她机械地咀嚼着，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个段子——"松露就是高级的煤气味"。当时还笑网友酸，现在居然有点共情了。
楚临渊似乎看出她的心不在焉，忽然放下刀叉："或者，你想吃些别的？"
柳如烟怔住了。
"比如......"他指尖轻叩桌面，"你书中前世吃过的那些？"
她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在试探我。
"主人说笑了。"她捏紧餐巾，指节发白，"雪儿的前世......不就是柳家落魄的姑娘吗？" 她并没说自己是大小姐，毕竟她也没当过柳家大小姐，相反，自从重生过来她就只是个被囚禁的落魄美人儿。
楚临渊低笑一声，没再追问。但柳如烟分明看到他眼底闪过的暗芒——那是猎手发现猎物撒谎时的兴奋。
后续的餐点她吃得食不知味。巧克力熔岩蛋糕切开时流出的浓郁酱汁，在她眼里像极了伤口渗出的血。
当女仆收走最后一道餐盘时，柳如烟盯着空荡荡的桌面，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悲的事实：
——就算给我满汉全席，也抵不过锁链的重量。
就像前世再难吃的猪脚饭，至少是她用自己工资买的。
而现在这顿价值不菲的晚餐......
不过是金丝雀的饲料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