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跟随少爷穿过回廊,夜风拂面,他仍能感受到厅中那道道目光的灼热。老太爷召见他,意味着他再无法藏于幕后。
“祖父让你明日去账房走一趟。”少爷低声说道,语气中透着几分试探,“听叔父说,最近账目出了些问题。”
林昭脚步微顿,随即恢复如常:“是。”
少爷侧头看他一眼,欲言又止,终是没再多问,只轻声道:“别怕,有我在。”
翌日清晨,林昭被唤至账房。屋内几案堆满卷册,几名账房先生愁眉苦脸地翻阅账本,口中喃喃自语,似在反复核算。
管家端坐主位,手中茶盏轻转,目光落在林昭身上,带着几分审视:“听闻你聪慧过人,今日便试试你的本事。”
林昭微微欠身:“小人愿尽力而为。”
一名年长账房将一叠杂乱无章的账簿推至他面前,语气略带不善:“这是上月的进出账,差额己有三两银子对不上。”
三两银子对大户人家而言虽不算大数目,但若连这点都查不清,账房的脸面可就丢尽了。
林昭翻开账页,眉头微蹙。字迹潦草、记录混乱,甚至还有重复记账与遗漏项。这并非简单的疏忽,而是有意为之的掩盖。
他不动声色地取出纸笔,开始重新梳理。
半个时辰后,他合上账簿,抬头看向众人:“昨日入库的布匹多记了一匹,出账时又少算一匹,合计差额正好三两。”
账房众人面面相觑,连忙翻查原账,果然发现确有一笔出入错误。
管家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掩饰过去:“你是如何看出的?”
林昭答得坦然:“我不过是将每日的进账与出账分列两边,用‘盈亏法’来比对,很快便能看出异常之处。”
“盈亏法?”一名账房皱眉,“何为盈亏法?”
林昭提笔在纸上画出一道竖线,左侧写入,右侧写出,清晰明了:“如此一来,哪一日收支不对,便可一目了然。”
众人纷纷凑上前,只见那图表简洁首观,竟比他们惯用的流水账更易查错。
少爷站在一旁,嘴角微扬:“倒是巧思。”
此事传至老太爷耳中,他未置一词,却命人将林昭整理过的账册送了一份到书房。
自此之后,林昭开始频繁出入账房,协助清理府中多年积压的旧账。他不仅理清了近半年的账目,还发现几位管事长期虚报米粮损耗,从中牟利。
管家对此心知肚明,却从未深究。如今借林昭之手揭发,既保全了面子,也震慑了下人。
“你倒是有心。”管家私下召见林昭,语气意味不明,“这些账,不是谁都看得懂的。”
林昭低头恭顺:“只是恰好学过些算术,不敢称有才。”
管家眯起眼,缓缓点头:“既然如此,便继续帮着理理吧。”
林昭躬身应是,退下时不经意间瞥见角落里一人影一闪而过——正是管家侄子。
他心中一沉,面上却不露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昭越发低调行事,每日往返于书房与账房之间,极少言语,也不参与仆从间的闲谈。然而,他的名字却在府中悄然流传开来。
少爷对他愈发倚重,常让他陪同处理一些琐务;老太爷偶尔也会问起账目细节,林昭皆以简明扼要的方式作答,既不越权,也不失礼。
某日午后,林昭刚从账房出来,便见管家侄子拦在巷口,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林书童,近来可是风光得很啊。”
林昭停下脚步,神色平静:“不过是在账房打下手罢了,谈不上什么风光。”
“哦?”管家侄子踱步走近,压低声音,“你倒是聪明,知道该藏起来的时候藏起来。”
林昭望着他,眼神清澈却毫无波澜:“我不懂你说什么。”
“是吗?”管家侄子冷笑一声,忽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最好继续保持这份‘不懂’。”
话音落下,他转身离去,背影隐入阴影之中。
林昭站在原地,手指轻轻握紧袖中的《千字文》残页,心跳平稳,思绪却己飞速运转。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远处传来钟鼓声,宣告午时己过。
林昭抬起头,望向天际浮云,眼神坚定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