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话说出后，便没有收回的余地。
观月铃刚才的话便是如此，过度劳累加上生理期，让她情绪很不稳定，在栖川樱拒绝前往疗养院后，彻底爆发出来。
语言的伤害力，有时比沾盐水的皮鞭还要恐怖。
栖川樱愣愣地坐在病床上，几缕发丝垂落耳边，眼眶变红，很快有泪水淌下来。
她抬起手，抹去泪水，吸吸鼻子，但泪腺就像打开后关不上的水龙头，不管怎么样擦拭眼泪，泪水依然会从苍白的脸颊两侧淌下。
观月铃大口大口喘气，脸通红，双眼满是疲惫的血丝。
这一幕发生极快，几乎在转瞬间，后藤胜还没反应过来，两人便已经产生了争吵。
他知晓栖川樱的过去，知道音乐对于栖川樱来说代表什么，也明白观月铃的出现，让当时的栖川樱，重拾对生活的期望。
至于现在，彻底崩溃了。
后藤胜不知道如何调解女生吵架，但这种时候，先分开两人肯定没错。
后藤胜抓住观月铃的手，带她走出病房。
出了病房，刚关上门，观月铃便搂住他的腰，挤进他怀里。
后藤胜听得到，不断有抽泣声，从怀里的女孩身上传出来。
“后藤胜，不要说话。”观月铃带有哭腔说，“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能安心许多。”
他不说话，她静静搂着。
过了五分钟，后藤胜想起一件事。
“铃，该上学了。”
“……”
“其实旷课也没关系，跟介川督导打声招呼就好。”
“后藤胜……”
“嗯？”
“相处这么长时间，我终于从你身上发现了一个缺点。”
“什么？”
“你这个人，”观月铃抬起哭肿的眼睛，用“去死吧”的语气恶狠狠地说，“一点都不会哄伤心的女生！”
后藤胜撇过头，尴尬地说：
“所以我身边只有你一位亲近的女生。“
“你还挺自豪？”
“铃喜欢我身边女生环绕吗？”
后藤胜看向怀里的观月铃，她脸一红，扭头躲开。
“你如果乱招惹女生，我就咬死你！”观月铃小声说。
后藤胜身体一僵，不知为何，感觉腹部和下部传来一股凉气。
绝对不是心虚！
他干干净净，纯洁无暇！
后藤胜忍不住回想起，储物间观月真优柔滑的屁股，半夜中栖川樱只穿小衣的丰腴身体。
有些底气不足，怎么回事？
后藤胜背脊冒冷汗。
“我们去上学，樱怎么办？”
“她……”
…………
“恭喜，栖川桑将作为交换生，到东京高等学府学习一个月！”
没有任何人鼓掌、欢呼，介川美奈高举着双臂，强撑的笑脸有些尴尬。
后藤胜嗅到一股麻烦袭来的味道。
果然就不该去咨询芥川美奈，导致现在情况这么复杂。
介川美奈察觉到他脸色不对，咳嗽两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我查阅过很多资料，得出一个结论：栖川桑的病，在医院继续呆着用处不大，反而让她跟着你们，兴许还有缓解的可能。”
“但是栖川同学的幻觉……”
“吃了药之后，已经好多了，不会再看到‘朋友’们了。”栖川樱这时开口说。
说到“朋友”，观月铃身体忍不住颤了一下，昨天的惊悚感似乎又重新爬上身体。
后藤胜也不禁感到背后发毛。
到现在为止，栖川樱仍认为那些“幻觉”是“朋友”，她深信不疑。
“而且提出离开建议的，正是栖川桑。”
“嗯，和大家一起玩乐队……我心里很舒服；一个人待在病房，连说话的人都没有，很讨厌。”
栖川樱一边说一边瞥了眼观月铃。
“铃，会来吗？轻音部社团活动。”
“不会。”观月铃架起胳膊，“我反对樱去上学。生病了就要好好养身体，到处乱逛，出了事情怎么办？”
“观月，这种事情还是要看当事人意愿，如果强硬让栖川樱留在医院，可能会造成反效果。”介川美奈说。
“我知道，所以我才要劝服樱。”观月铃走到病床边，对瑟缩身体的栖川樱说，“我反对你强撑身体上学，在我看来，你在做一种很蠢的决定。”
这一刻的观月铃冷酷又决绝，身上不带有一丝情感。
昨日温柔的她仿佛是泡影。
但后藤胜知道，她只是强撑而已。
要知道，就在刚才，观月铃还躲在自己怀里哭，像被欺负的孩子。
“这、这，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变得这样了，你们两个是闹了矛盾？”
介川美奈看向后藤胜，他露出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观月铃说：
“没有闹矛盾，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一个成年人，思考问题还这么幼稚。身体和音乐，怎么想都是前者重要，你怎么就是想不通？”
“才不是幼稚！明明是铃，是铃忘记了当初说过的话！”
“我说了，那是骗你们的！”
“不是不是，当时铃明明很开心，现在为什么要说谎？！”
“我开心？你从哪里看到我开心了？只是摆出一张笑脸就是开心了？那开心未免有些太廉价了。你到街道上去看看，那些熬夜工作的人，你就算凑上去打招呼，他们也会对你笑，他们难道开心吗？难道他们不累？”
“……”栖川樱眼中再次蓄满泪水，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流下。
看到她这副模样，观月铃喉头似乎堵了东西，原先准备反驳和劝导的话语全都吐不出。
她低下头，握紧拳头，说道：
“对不起，我话太重。我留在这里对你病情恢复不利，先去学府了。”
说罢，观月铃转身离开。
病房内恢复寂静，被一股窒息的气氛笼罩。
栖川樱终于忍不住，捂住脸哭出声，豆大的眼泪一颗颗从脸颊滚落到被褥，弄出一个个深色的泪痕。
后藤胜心里有些烦躁，看到观月铃离开，他也不想待在这里。
而且两位女孩互相伤害的场面，看了实在是不开心。
他正准备说离开，抬头一看，发现介川美奈表情似乎不那么糟糕，眼中还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与此同时，栖川樱那边又传来新的动静。
她虽然在哭，嘴里却还说着话，声音含糊不清，但大致能分辨出来说的什么。
“铃……是骗子，她明明很喜欢音乐，为什么……要自己骗自己。”
说到这里，栖川樱猛地抬头，用手随便抹掉眼泪，对后藤胜说：
“后藤同学，帮帮我好吗？铃在欺骗自己！绝对！”
“……”
后藤胜真的搞不懂了，女孩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生物。
互相伤害的同时互相关心，竟然还可以这样？
他很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