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裹着紫藤花香漫进绣阁,阮柔斜倚在湘妃榻上,指尖反复着鎏金护甲。铜镜映出她眉间凝结的霜色,青雀今早带来的消息像根银针,反复扎着她的心口,"柔姨娘,今晨进府的那位沈大小姐,与己故顾大小姐有七分相似,还是靖安侯府家的大小姐。"
"靖安侯府家的?!"阮柔将翡翠镯子重重搁在案几上,碎冰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燕雀。她跟了陆衡三年,自然清楚这两家世代联姻的渊源。若这位沈知意借着亲缘攀附,只怕后院再无宁日。檀木匣里珍藏的合婚庚帖突然在脑海浮现,陆家与靖安侯府数代结亲,若是陆衡动了娶妻的念头...
青雀捧着新制的桃花酿走近,压低声音道:"听说沈小姐生辰礼也别出心裁,竟将老太君和老侯爷早年破碎的玉器重新嵌成并用金丝修缮,满堂宾客都赞她蕙质兰心。"话音未落,阮柔攥着帕子的手骤然收紧,绣着并蒂莲的丝帕被拧出褶皱。她望着镜中自己精心描绘的远山眉,突然想起陆衡书房暗格里,还藏着顾大小姐生前最爱的螺子黛。
"去把我的月白襦裙取来。"阮柔突然起身,簪子上的珍珠流苏随着动作轻晃,"再备些安神香,衡郎这几日批折子总到子时。"她对着铜镜补了补妆,胭脂点在唇心晕染开时,忽然冷笑出声,连顾丞相家的嫡女都被我斗下去了,靖安侯府的大小姐又如何?论起讨好男人的手段,她阮柔在秦淮河畔摸爬滚打时,那位沈大小姐只怕还在学女红。
暮色初临时,陆衡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阮柔立刻卸了眉间冷意,跌跌撞撞扑进那袭玄色大氅里:"衡郎这几日都不来看柔儿,莫不是被外头的莺莺燕燕迷了眼?"她的指尖勾住他腰间的玉带,故意将脸颊贴在他胸膛,听着沉稳的心跳声,却在余光瞥见他袖角沾着的紫藤花瓣。
陆衡反手扣住她要去解衣带的手,挑眉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怎么?谁惹我的柔儿哭了?"
阮柔踮起脚尖,将下巴搁在他肩头,声音带着鼻音:"还不是衡郎,整日忙着公务,连陪柔儿说说话的功夫都没有。外头都说,陆家侯爷心冷似铁,疼人的手段早随着顾大小姐去了..."她故意顿住,指甲在他后背轻轻掐出月牙形的印记,偷偷观察着陆衡的神色。
陆衡轻笑一声,将她拦腰抱起往内室走去:"倒是学会编排我了。"
帐幔低垂时,纱帐外的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映在鲛绡上。阮柔攀着陆衡的脖颈,在极致的欢愉中喘息。事后,她在锦被里,手指缠着他胸前的碎发,突然娇嗔道:"衡郎...靖安侯府那位沈小姐,生得真像顾姐姐吗?"她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听说她心思玲珑,连老太君的生辰礼都能别出心裁,把破碎的玉器都能修补得那般精巧..."
"不过是有些巧思的庶女。"陆衡漫不经心地抚着她汗湿的鬓发,忽然扣住她不安分的手,"柔儿何时也学得了这般碎嘴?"
阮柔立刻搂住他的腰,将脸埋进他心口:"柔儿只是担心嘛。靖安侯府和陆家世代交好,万一..."她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衡郎这么好,柔儿就怕衡郎有了想要疼爱的人,不疼柔儿了。柔儿别的不求,只愿能岁岁年年守在衡郎身边,为衡郎操持好后院,让衡郎回家便能舒心。"
陆衡叹了口气,将她搂得更紧:"傻话。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可阮柔分明感觉到,他轻抚她后背的手,在提到"靖安侯府"时微微顿了顿。
三日后,阮柔带着青雀去花园采露。转过月洞门时,腐肉的腥气扑面而来。管事拖着血肉模糊的丫鬟经过,那丫鬟正是前日替她探听消息的碧桃,此刻嘴里还在嘟囔:"饶命...是柔姨娘让我..."
阮柔的团扇"啪"地跌落在地,珍珠坠子在青石板上弹跳。陆衡倚在游廊立柱上,慢条斯理擦拭着腰间玉佩,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抬眼望向阮柔时,眼中笑意未达眼底:"柔儿来得正好,府里出了嚼舌根的老鼠,正该当着阖府的面清理干净。"
碧桃的惨叫在回廊回荡,阮柔强撑着俯身去捡团扇,指尖却止不住地发抖。她忽然想起初见陆衡时,他也是这般漫不经心地擦拭着佩剑,刀刃映出她跪在秦淮河畔狼狈的模样。
当晚,阮柔跪在书房冰凉的青砖上,膝头早己没了知觉。陆衡翻阅奏折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首到更鼓响过三声,他才慢条斯理道:"柔儿可知,后院最忌什么?"
阮柔猛地抬头,烛光映得她眼角泛着水光:"柔儿知错了!柔儿以后定当恪守本分,绝不再逾矩半步。衡郎信我,柔儿此生此世,唯愿做衡郎最坚实的后盾。您在前朝披荆斩棘,柔儿就在后院为您扫清一切障碍,绝不让任何人扰乱陆府安宁。"她膝行几步抱住他的腿,发间的珠钗散落在地,"只要能留在衡郎身边,柔儿什么都愿意做..."
陆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拇指着她泛白的唇瓣:"但愿你记得今日的话。"窗外夜色深沉,他望着阮柔仓皇离去的背影,将案头写着"沈"字的密报折成两半。而阮柔扶着门框剧烈喘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场博弈,她输不起,也绝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