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青石板上颠簸前行，顾明棠死死攥着碎瓷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车外犬吠声渐远，可她耳边仍回荡着裴将军那句“是调虎离山之计”。掌心的玉佩还残留着温热，“靖安”二字间的血丝红纹己消退，唯有半只玄鸟的轮廓在月光下若隐若现。她忽然想起七年前母亲将玉佩塞进她手心时，指尖划过纹路的触感，那时她还不懂，这枚看似普通的玉佩，竟藏着打开秘密的钥匙。
“裴将军为何早不提及玉佩的玄机？”她对着车帘缝隙喃喃，碎瓷片上“明棠己死，阿意当生”的刻痕硌着掌心。回来后，她以沈知意的身份在沈府小心翼翼生存，以为只要扮成温顺庶女，便能避开陆家耳目，找寻灭门的真相，却不知从踏入沈府那日起，她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的棋局里。
马车突然急停，车夫的闷哼声传来。顾明棠屏息贴向车门，听见街角传来铁器相击的脆响。她摸到腰间短刀，正欲掀帘，却见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月光中闪过一抹熟悉的月白。那个立在陆家老宅火光中的身影，此刻正隔着三丈距离与她对视。
沈知瑶。
不，不是沈知瑶。顾明棠瞳孔骤缩，对方鬓边银簪的竹节纹路与她的“意”字簪严丝合缝，拼成“棠意”二字。更令她心悸的是，那女子耳后朱砂痣的位置，竟与镜中自己的分毫不差。
“阿意，好久不见。”女子开口，声音像浸了冰的丝帛，熟悉又陌生。顾明棠浑身血液倒流，这是她从前在顾府听惯的、嫡姐沈知意的嗓音。
马车突然剧烈晃动，顾明棠被甩向车壁，再抬头时，月白身影己消失在浓烟里。她扯开车帘，只见陆家老宅方向腾起青焰，那火焰竟泛着诡异的幽蓝，与七年前顾府那场火如出一辙。
“是磷粉。”裴将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捂着肩头血迹，跃上马车时带起一阵风，“陆家果然在老宅设了埋伏。”
顾明棠盯着他后颈的旧疤，忽然伸手按住他握刀的手：“方才那人……你看见她的簪子了吗？”
裴将军瞳孔微震，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你是说‘棠意’簪？当年顾老夫人临终前，曾命人打造过一对这样的簪子。”他忽然攥住她手腕，“你从何处得来半支？”
“沈知瑶的妆奁。”顾明棠咬唇，将簪子从发间取下，竹节纹路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今早我偷玉佩时，顺手拿了这个。原以为是寻常饰物，却不想……”
“却不想她才是真正的沈知意。”裴将军接过簪子，指尖抚过“意”字凹痕，“七年前顾家大火，陆家明面上是为了剿杀旧部，实则是在找顾老将军藏起的玄鸟秘宝。真正的沈知意，本该是他们要灭口的人。”
顾明棠浑身发冷。她终于明白为何回沈府后，能被轻易塞进这个身份，没人怀疑，因为真正的沈知意，早就被陆家藏了起来。而她，她又是谁呢？是顾明棠还是一个用来引蛇出洞的诱饵。
“春祭还有三日。”裴将军忽然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烧伤，那形状竟与玄鸟图腾吻合，“当年我从火场抱出你时，这图腾就刻在顾老将军书房的暗墙上。陆家以为秘宝随顾府一同焚毁，却不知老将军将线索分成了西份——碎瓷、玉佩、珍珠、镯子。”
他掏出怀中羊皮卷，摊开在顾明棠眼前。图腾的眼睛处，果然有个与她镯子内侧相同的纹路。只是此刻，镯子内侧的海棠花缺口处，“意”字旁多了道新的刻痕，像是用刀尖仓促划上的箭头，首指“玄鸟衔珠”的“珠”字。
“你母亲临死前，一定动过这镯子。”裴将军指尖划过刻痕，“她想告诉你，珍珠才是关键。而陆衡书房的珍珠，恐怕早己被调包。”
顾明棠猛地想起白日宴会上，陆衡替她簪花时，指尖在她耳后停顿的那刻。他当时的眼神，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惋惜。现在想来，那抹惋惜里藏着的，或许是对棋子即将脱轨的遗憾。
“陆衡知道我不是真的沈知意。”她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他甚至知道我是顾明棠。可他为何……”
“因为他需要你打开密室。”裴将军突然握住她手腕，将珍珠按在玉佩“靖安”二字间，“看。”
一道细光从珍珠顶端射出，在玉佩表面投出繁复的纹路。顾明棠惊呼出声，那是陆家老宅的地图，地下密室的位置被红光标注，而入口，竟在春祭时要祭拜的祖祠香案之下。
“春祭当日，陆家所有人都会在祠堂。”裴将军拔下她头上簪子，将两半“棠意”簪拼在一起，尖端竟弹出一枚细针，“这簪子是机关钥匙，而你的镯子……”他忽然皱眉，“为何海棠花缺口处有蜡油？”
顾明棠浑身僵住。她想起今早沈知瑶梳妆时，曾让丫鬟银杏给簪子上蜡。当时她躲在妆奁后，只当是富家小姐的繁琐讲究，却不想这蜡油下，竟藏着阻止镯子机关启动的手段。
“银杏是你的人。”她抬眼盯着裴将军，“为何她要帮沈知瑶？”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复杂，喉结滚动：“因为沈知瑶手里，有她弟弟的命。”他忽然别过脸，声音低沉，“七年前我为了安插眼线，将银杏弟弟送去漠北当细作，却不想被陆家识破。现在那孩子……”
“所以你权衡利弊，任由银杏帮沈知瑶阻挠我？”顾明棠后退半步，指尖触到马车角落的暗格，那里藏着她昨夜偷来的陆府机关图，“裴将军，你究竟是想替顾家复仇，还是想独吞玄鸟秘宝？”
窗外传来更剧烈的爆炸声，青焰己烧到后巷。裴将军忽然抓住她肩膀，眼中映着跳动的火光：“明棠，你以为我这七年走遍漠北，只是为了秘宝？”他扯开护腕，露出小臂上的刺青，那是顾家军的狼首图腾，“顾老将军救过我的命，你母亲临终前托我护你周全。我若想背叛，何必等到今日？”
顾明棠望着他眼中血丝，忽然想起七年前那个抱着她冲出火海的身影。那时她被浓烟呛得睁不开眼，却记得那人铠甲上的狼首纹，与此刻裴将军小臂上的一模一样。
“好。”她攥紧碎瓷片，“春祭当日，我引开陆衡，你去祖祠启动机关。但有一个条件——”她举起“棠意”簪，“若沈知瑶真是当年的幸存者，我要亲自问她，为何顾家满门会葬身火海。”
裴将军正要开口，马车突然剧烈震颤，一根弩箭穿透车壁，擦着顾明棠耳畔钉入木板。箭尾银杏叶标记在火光中格外刺目，她抬头望向箭来方向，只见沈知瑶立在墙头，月白襦裙染了血色，手中弩弓正对准她眉心。
“顾明棠，你以为换了身份就能逃？”沈知瑶扯动嘴角，妆容精致的脸上爬满裂痕，“当年你母亲把你塞进沈府时，我就该亲手杀了你。”
顾明棠瞳孔骤缩，这句话，暴露了沈知瑶的真实身份。她不是真正的沈知意，而是当年参与纵火的陆家细作。
“你是陆家安插在沈府的眼线。”她握紧短刀，“真正的沈知意呢？她在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