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包子铺的热气漫过朱雀街时，顾明棠正背着妹妹躲在墙根下。春桃攥着半块铜牌，指节硌得发白：“小姐，后面追来的马蹄声像裴家的‘踏雪乌’，铁掌镶着银杏叶呢。”
顾明棠贴着墙缝往外望，雾里晃着十数骑黑马，马鞍上挂的玄铁鞭跟她腰间那支形制相同，却都缠着白绫——是顾家军降将的标记。她摸出沈知意的银簪，簪头血珠在雾中发颤，突然“叮”地弹起粒火星，落进街边枯井里。
“往井里跳。”她拽着春桃往井边跑。井栏生满青苔，刻着“永徽二年”字样，跟父亲兵书里画的暗渠入口分毫不差。妹妹突然在背上睁眼，瞳孔恢复成寻常颜色，却伸手抠住井壁砖缝，抠出半片烧焦的帛书，上面用朱砂写着“龙印三分，其一在……”
井水寒得像冰锥。顾明棠抱着妹妹沉到井底，摸到块凸起的石兽头，那兽眼竟是两颗玄铁珠，跟她镯子内侧的海棠花心材质相同。春桃举着从水道捡的羊皮灯，灯光照见井壁刻着双生玄鸟绕龙纹，鸟喙正对着石兽嘴——她将银簪插进兽嘴，井壁突然裂开，露出条通往地底的砖道。
砖道两侧全是石碑。顾明棠摸着碑面，上面刻的不是文字，而是顾家军的战阵图，每幅图角落都有个缺角的玄鸟印记，跟妹妹后颈的伤疤形状吻合。走到第七块碑时，妹妹突然伸手按在碑上，缺角玄鸟竟渗出血珠，顺着砖缝汇成条线，指向道石门。
石门没锁，门环是对狼首玄鸟雕。顾明棠刚触到门环，颈后胎记突然发烫，门“吱呀”开了条缝，里面飘出股檀香味，跟母亲闺房里的熏香一模一样。春桃举灯照去，只见室内铺着青毡，墙上挂着幅没画完的《双鸟朝凤图》，画案上放着半块墨锭，砚台里的墨汁还没干透。
“这是……”顾明棠摸到画案抽屉，里面掉出个锦盒，盒里躺着支银簪，簪头刻着“棠”字，跟沈知意那支“意”字簪正好凑对。簪杆缠着发丝，是姨母常梳的同心髻样式，发丝末端系着枚铜牌，跟春桃捡到的半只玄鸟拼成完整图腾。
妹妹突然走到墙根，推开块活动砖，里面掉出卷竹简。竹简边缘焦黑，上面的字却清晰：“永徽七年，先帝托孤顾老将军，言双生玄鸟为龙印钥，然裴氏外戚欲篡……”话没说完，地面突然震动，石门被撞得哐当作响，门外传来裴家暗卫的呼喝：“顾明棠，交出龙印残片！”
顾明棠将竹简塞进春桃怀里，抽出九节鞭缠在腕间。鞭梢磷粉在暗处发亮，照见妹妹后颈的玄鸟伤疤正在发烫，竟在墙上投出影子，与《双鸟朝凤图》里未画完的鸟身合为一体。画轴突然落下，露出后面的暗格，里面放着个陶瓮，瓮口封着黄符，符上血字写着“龙印第三分”。
“砸开它！”妹妹的声音带着回音。顾明棠挥鞭砸向陶瓮，鞭梢刚触到瓮身，黄符突然燃烧，瓮里飞出道金光，绕着她颈后胎记转了三圈，竟凝成枚残缺的龙印，印纽正是双生玄鸟造型。与此同时，门外的撞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兵刃相接的脆响，夹杂着个熟悉的嗓音：“阿意，往北边跑！”
是陆衡的声音。顾明棠猛地推开暗室后门，外面是条狭窄的夹道，夹道尽头蹲着个穿玄色劲装的男子，腰间挂着顾家军的狼首腰牌，耳后朱砂痣红得像火——可他左眼角没有陆衍的伤疤。男子扔来枚烟雾弹，火光里看见他腕间刺着狼首，跟父亲亲兵的标记一模一样。
“你是谁？”顾明棠拽着妹妹往前跑。男子劈断追来的银簪，声音被烟雾裹着：“七年前陆家送我去裴家当死士，他们叫我‘影子’。”他甩出条铁链，链头锁着个铜铃，铃声跟父亲当年阅兵时的信号相同，“老将军早算到有这天，让我守着龙印第三分。”
夹道尽头是片乱葬岗。顾明棠踩着棺材板往前跑，妹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座无主孤坟：“就在这里。”那坟前插着半截断碑，碑上刻的“顾”字缺了右半边，像道未愈的伤口。影子摸出铁锹刨土，挖到三尺深时，碰到块硬物，竟是块刻着龙纹的金砖，砖角嵌着半枚虎符。
“先帝把龙印熔了铸金砖，分给三家老臣。”影子擦掉金砖上的土，砖面龙纹与顾明棠颈后胎记共鸣，爆出强光。远处传来号角声，裴家的“踏雪乌”马队己包围乱葬岗，为首的将领摘了头盔，露出张跟裴将军年轻时一模一样的脸，只是眉心多了道玄鸟刺青。
“把龙印交出来，顾明棠。”将领挥鞭指向她，“你母亲当年藏金砖时，我就在旁边看着。”顾明棠这才看清，他袖口露出的皮肤下，有跟沈知意相同的银杏叶刺青，只是叶尖多了滴血痕——那是裴家死士头领的标记。
妹妹突然捡起断碑，碑角划破手指，血滴在金砖上。龙纹突然活了过来，绕着顾明棠颈后胎记盘旋，将那枚残缺的龙印补全。裴家将领见状狂笑，抽出腰间玄铁鞭：“好！好个双生玄鸟合龙印！可惜你们不知道，先帝遗诏里还有半句——”
话没说完，影子突然将金砖砸向他面门。顾明棠趁机拽着妹妹往乱葬岗深处跑，听见身后传来骨裂声，回头看时，影子己被玄铁鞭缠住，他腕间的狼首刺青发出强光，竟将所有金砖吸到一起，拼出先帝遗诏的全文：“……双生玄鸟为帝师，龙印归位之日，当立顾氏嫡女为皇太女。”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顾明棠背着妹妹跑出乱葬岗，看见官道上停着辆青布马车，车帘上绣着半朵海棠花，正是姨母当年的座驾。车辕上坐着个戴帷帽的女子，掀开帷帽露出张跟母亲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右耳戴着枚银环，环上刻着玄鸟纹——那是顾家军女将的标记。
“阿意，上车。”女子声音沙哑，袖口滑落，露出道从肩胛划到肘弯的伤疤，形状像条展翅的玄鸟，“你父亲当年留了后手，就等龙印归位这天。”顾明棠刚踏上车梯，颈后胎记突然灼痛，看见裴家将领的玄铁鞭己飞到眼前，鞭梢缠着的白绫上，绣着个扭曲的“意”字。
马车突然启动。顾明棠回头，看见影子站在乱葬岗高处，浑身插满银簪，却用铁链将所有金砖锁在胸前，朝着她大喊：“去雁门关！老将军的亲兵在那里等……”话没说完，金砖突然爆炸，火光中飞出无数玄鸟虚影，每只鸟爪都抓着半枚虎符，跟她颈后龙印上的纹路一一对应。
车轮碾过露水。顾明棠摸着颈后发烫的图腾，指腹触到龙首位置的凹槽——那里还缺着块，形状跟妹妹后颈的玄鸟伤疤分毫不差。妹妹靠在她怀里，后颈伤疤渗出微光，在车壁上投出影子，与顾明棠的胎记影子合在一起，变成个完整的双生玄鸟绕龙图腾，而车窗外的朝阳，正从雁门关方向升起，红得像新铸的龙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