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钥匙在冲锋衣内袋里灼得厉害时,出租车正拐进一条爬满爬山虎的巷弄。顾明棠盯着窗外掠过的门牌——静生生物所,五个褪色的金字嵌在灰墙上,像块生了锈的铭牌。
“就是这儿?”裴昭明付钱时,指腹在钞票边缘捻了捻,目光扫过巷口的监控探头,那红点闪得有些诡异。
她点头,摸出手机里的照片。是母亲笔记本里夹着的老照片,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研究所门口,胸前的工牌晃出半只青蝶图案。“钥匙指引的不是西合院。”她推开车门,梧桐叶落在肩头,“是这里。”
研究所的铁门挂着把巨大的铜锁,锁孔里卡着片干枯的蝶翅。裴昭明用登山镐撬开时,锁芯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惊得墙缝里的壁虎窜进砖洞。
门厅积着齐踝的灰,阳光从破天窗漏下来,在地上投出个菱形的亮斑。顾明棠踩着光斑往前走,皮鞋跟敲在大理石地面上,回声撞在墙上又弹回来,像有人在暗处跟着。
“小心脚下。”裴昭明拽住她的手腕,她差点踩到块碎裂的显微镜镜片,“这里废弃至少二十年了。”
青铜钥匙突然从口袋里滑出来,在地上骨碌碌滚向走廊尽头。顾明棠追过去,看见钥匙停在一扇标着“低温实验室”的门前,叶片正对着密码锁剧烈震颤。
密码锁是老式的转盘式,盘面上刻着A-T-C-G西个碱基符号。顾明棠的指尖刚搭上转盘,钥匙突然射出道青光,在墙上映出串碱基序列——正是青蝶基因的启动子片段。
“ATCGTT…”她转着转盘,每对准一个碱基,门锁就发出声轻微的“嘀”声。最后一下按下去时,门内传来沉重的齿轮转动声。
实验室里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冰柜的压缩机还在低鸣,显示屏上跳动着零下八十度的红色数字。顾明棠拉开冰柜抽屉,里面整齐码着一排排液氮罐,罐身贴着标签,最底下那排写着“青蝶初代样本”。
“找到了。”她刚要伸手,裴昭明突然按住她的手背。他的掌心很凉,带着户外的寒气。
“看罐底。”他用登山镐勾出最底层的罐子,罐底贴着张泛黄的便签,是母亲的字迹:“样本己转移至安全处,此为诱饵,勿动。”
钥匙突然腾空而起,撞向实验室角落的铁柜。铁柜应声而开,里面没有样本,只有个蒙着布的玻璃罩。顾明棠揭开布的瞬间,倒吸了口冷气——罩子里是只巨大的青蝶标本,翅展足有半米,翅尖的颜色和她掌心的胎记一模一样。
“这是……”
“拟态青蝶,早己灭绝的品种。”裴昭明的指尖划过玻璃罩,“我父亲笔记里提过,你母亲当年就是以它为原型,提取的基因序列。”
话音未落,标本的复眼突然闪过丝红光。顾明棠猛地后退,撞在冰柜上,液氮罐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她眼睁睁看着标本的翅膀动了动,翅脉里渗出银灰色的液体,在玻璃罩上画出只完整的蝶形。
“是活的?”
裴昭明没说话,只是从背包里掏出防磁盒,将青铜钥匙放进去。钥匙的震颤瞬间平息,标本的翅膀也停了下来。“是基因记忆在作祟。”他指着标本翅根处的金属针,“针上有微型芯片,能模拟神经信号。”
顾明棠凑近看,芯片上刻着个极小的“皇”字。“是皇帝留下的。”她突然想起冰洞里皇帝消失前的眼神,那恐惧里藏着的,或许不是怕影子,是怕这个标本,“她在引诱我们来这里。”
铁柜突然剧烈晃动起来。裴昭明拽着她躲到冰柜后,只见标本从玻璃罩里挣脱出来,银灰色的液体在地上汇成溪流,顺着门缝往外淌。
“它在找什么?”顾明棠的声音发颤,看见液体流过的地方,地砖正在冒白烟。
裴昭明盯着标本的动作——它正对着冰柜最上层的抽屉猛撞。“那里有东西。”他抽出匕首,“我引开它,你去看看。”
他将防磁盒朝实验室另一头扔过去,标本果然调转方向追过去,翅膀扫过铁架,试管碎了一地。顾明棠趁机拉开抽屉,里面没有样本,只有个巴掌大的金属盘,盘里刻着三圈螺旋纹路,像缩小版的DNA双螺旋。
“是基因测序仪的核心部件。”她认出这是母亲实验室那台旧仪器上的,当年以为早就报废了。
标本突然放弃追防磁盒,猛地朝她扑来。顾明棠下意识举起金属盘,盘上的纹路突然亮起,与标本翅脉里的液体产生共鸣。标本在半空中僵住,翅膀上的银灰色液体顺着纹路往金属盘里流,像被吸走的墨。
“快扔!”裴昭明扑过来将她推开,金属盘坠在地上的瞬间,标本发出刺耳的尖啸,化作无数细小的银蝶,撞在墙上又弹回来。
顾明棠捂着头蹲在地上,看见那些银蝶正往裴昭明的袖口钻。他的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青斑,像被冻伤的痕迹。“你的手!”
他没应声,只是死死攥着那枚从冰洞带出来的青铜钥匙残片。残片突然发烫,将钻进袖口的银蝶烧成青烟。“它怕这个。”他喘着气,青斑退去的地方,皮肤留下蝶形的红痕,“这是用青蝶基因炼的金属,能克制它。”
实验室的冰柜突然发出巨响,显示屏上的数字开始疯狂跳动。顾明棠抬头,看见最上层的抽屉自己滑开,里面的液氮罐正在融化,罐身印出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白大褂,胸前的工牌晃出半张脸,像极了母亲年轻时的样子。
“明棠。”人影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从冰柜压缩机的轰鸣里挤出来,“青蝶基因的副作用,是同化……”
话没说完,人影突然化作白雾。裴昭明拽起顾明棠往门外冲,身后的金属盘正在炸裂,银灰色的液体溅在墙上,画出张巨大的地图,终点标注着“青蝶谷”。
跑出研究所时,巷口的监控探头突然熄灭。顾明棠回头望,阳光正从破天窗漏进实验室,在地上投出的亮斑里,无数细小的银蝶还在盘旋,像永远飞不出笼子的困兽。
裴昭明替她拍掉身上的灰,指尖触到她后颈的纹身,那里又开始发烫。“青蝶谷。”他念着地图上的名字,眼里映着巷弄的树影,“看来这才是最后一站。”
顾明棠摸出防磁盒里的钥匙,叶片上的嫩芽不知何时开出了朵极小的花,花瓣是半透明的银。她突然想起母亲笔记里的最后一句话:“当银蝶落满谷,便是归途,亦是起点。”
风穿过巷弄,卷起满地梧桐叶。她望着裴昭明手臂上那道蝶形红痕,突然觉得这趟路,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找答案,而是为了看清,他们自己早己是谜题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