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的蝉鸣聒噪地撞在侯府朱墙上,林昭雪倚在凉亭的美人靠上,指尖无意识着额角淡粉色的疤痕。裴砚之将切好的冰镇西瓜递到她唇边,目光始终黏在那道疤痕上,像是要将每一分愧疚都烙进心底:“明日陪你去城西看新开的绣庄?” 他的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碎这份难得的平静。
话音未落,天边突然炸响惊雷。林昭雪浑身一颤,额角疤痕突然泛起诡异的红痕。她踉跄着扶住栏杆,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 —— 凉亭化作阴森的刑房,裴砚之的脸与面具人重叠,手中的西瓜刀幻化成滴血的长剑。“别过来!” 她尖叫着后退,却踩空台阶,后脑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昭雪!” 裴砚之的怒吼震碎蝉鸣。他接住的林昭雪时,看到她额角汩汩流出的血混着雨水,将石阶染成蜿蜒的红河。怀中的人紧闭双眼,呼吸微弱得像随时会消散的烛火。他抱着她疯了似的冲向房门,铠甲在雨中划出凌乱的残影,每一步都踏碎满地水洼。
大夫颤抖的手掀开林昭雪眼皮时,裴砚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未愈又遭重击……” 老大夫欲言又止,“只怕…… 只怕会伤及神志。” 话音刚落,林昭雪突然剧烈抽搐,喉间发出痛苦的呜咽。裴砚之猛地推开众人,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在,我在昭雪……” 他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温热的泪水砸在她手背上。
当林昭雪再次睁眼,晨光正透过窗棂在床幔上投下细碎光斑。她望着床边守夜的裴砚之,眼中满是陌生:“你是谁?”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刃,首首插进裴砚之心脏。他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声音,首到看到林昭雪警惕地往床里缩,才颤抖着开口:“我是…… 我是裴砚之。”
“裴砚之?” 林昭雪反复咀嚼这个名字,突然注意到他铠甲上干涸的血迹,“你受伤了?” 裴砚之心中涌起苦涩,原来她忘了所有人,却还会下意识关心他的安危。他强撑着扯出笑容,声音沙哑:“小伤,不碍事。” 伸手想抚摸她的脸,却在触及她躲闪的目光时,如遭雷击般僵在半空。
消息传开,侯府上下一片死寂。老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赶来,看到孙媳妇眼中的疏离,泪水夺眶而出:“昭雪啊,我是祖母……” 林昭雪望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脑海中闪过模糊的画面,却抓不住任何记忆,只能礼貌地福身:“老夫人安好。” 裴砚之别过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中蔓延。
夜里,林昭雪被噩梦惊醒。黑暗中,她摸索着下床,却撞上坚实的胸膛。裴砚之立刻点燃烛火,看到她惊恐的眼神,心像是被无数蚂蚁啃噬。“别怕,是我。” 他张开双臂,又在她瑟缩的动作中缓缓放下,“我带你去喝水。”
厨房的油灯昏黄摇曳,林昭雪捧着青瓷碗,突然开口:“你说我们…… 是夫妻?” 裴砚之正在添柴的手顿住,火苗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是,我们成亲两年,恩爱非常。” 他的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哽咽,“你最喜欢在后花园种芍药,说花开时像我笑起来的样子。”
林昭雪望着碗中晃动的水影,突然笑了:“可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她的笑容带着几分凄凉,“裴将军,你这般照顾陌生人,不累吗?” 裴砚之猛地转身,不敢让她看到自己泛红的眼眶:“你不是陌生人,你是我的命。”
此后的日子,裴砚之推掉所有军务,整日守在林昭雪身边。他带着她走遍侯府的每一处角落,指着凉亭说:“你曾在这里教我画蝴蝶”,指着荷花池说:“去年中秋,你醉着要捞月亮”。可林昭雪只是静静听着,眼神清澈得像从未有过故事的白纸。
一日午后,林昭雪在书房翻到那幅未裱的桃花画。裴砚之慌忙去抢,却慢了一步。她看着画中并肩而立的男女,指尖抚过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猫:“这是我们?” 裴砚之喉头发紧,点头时喉结滚动得厉害:“你说要养只猫,取名叫……”“叫雪球。” 林昭雪脱口而出,看到裴砚之震惊的眼神,自己也愣住了,“我…… 我怎么知道?”
裴砚之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发颤:“昭雪,你想起来了对不对?” 林昭雪被他的激动吓到,本能地后退:“我…… 我只是随口一说。” 裴砚之的手无力垂下,转身时,泪水终于决堤。他躲在书房角落,像受伤的兽般压抑着呜咽,却在听到身后脚步声时,迅速抹掉眼泪。
“裴将军。” 林昭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总是这样偷偷难过。” 裴砚之猛地转身,看到她手中握着自己掉落的帕子,上面绣着的并蒂莲己被泪水晕染。她走上前,轻轻擦拭他眼角未干的泪痕:“虽然我不记得,但我知道……” 她顿了顿,“我应该很爱你。”
裴砚之再也控制不住,将她紧紧搂入怀中,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昭雪,我等你,等到海枯石烂,等到你重新爱上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回荡,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淅淅沥沥,像是为这场情殇伴奏。而在侯府之外,夜枭组织的残余势力正蠢蠢欲动,他们不知道,更大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这对深陷情劫的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