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微弱寒气早己化为刺骨冰川。冰棱自房梁倒垂,尖锐锋利,寒光凛冽。墙壁上的薄霜迅速加厚,凝结成狰狞的冰棱,疯长蔓延,清晰映照出沈彻魂体上骇人的幽光,祠堂内如同九幽冰狱,连空气都仿佛凝固。
他周身的无数怨魂虚影不再是模糊的影子,它们尖啸着,咆哮着,疯狂撕扯扭曲,渐渐凝聚成一副漆黑的、布满骨刺与诡异符文的战甲,覆盖在他魂体之上。那战甲狰狞可怖,甲胄表面镌刻着无数扭曲蠕动的符文,细看之下,仿佛有无数怨毒的面孔在其中隐现、挣扎,每一个关节都仿佛有无数冤魂在嘶吼,每一次呼吸都带出浓烈的怨毒。
鬼血,浓稠如墨,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与腐臭,从虚幻的甲胄缝隙中不断渗出,滴落在地。
“滋滋——”
地面被腐蚀,冒出阵阵黑烟。祠堂内供奉的瓜果、新开的白菊,如同被无形的手攫取了所有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腐烂,化为一滩滩漆黑恶臭的脓水。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死亡与腐朽气息,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吸入一口便觉五脏六腑都要被冻结、腐蚀。
沈彻原本模糊的轮廓变得清晰而高大,那双燃烧着地狱火焰的眸子,冰冷而暴虐,只剩下纯粹的毁灭欲。
他低头,眸光落在血泊中昏迷不醒的苏清鸢身上,没有半分温度。这张苍白的脸,此刻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汲取生气的祭品,用以壮大他的力量,助他复仇。
戾气翻涌,厉鬼化的沈彻化作一道黑影,裹挟着无尽怨气与刺骨寒风,猛地扑向她。他要吞噬她,吞噬一切能让他更强大的东西。仇恨,只有无尽的仇恨才能填满他空洞的魂魄。
森然鬼爪,下一瞬便要洞穿她纤细的脖颈。
一丝熟悉的血腥气,混杂着她身上独特的清冷体香,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入他混乱的魂识。
那是她的血。是她为了弹奏《破阵乐》,指尖被琴弦割裂,流淌出的鲜血,带着她固执的意念,和他记忆深处那份不该存在的温暖。
狂暴的魂体动作戛然而止。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他混乱的意识中炸开。火光,喊杀,背叛,利刃穿透胸膛的剧痛,还有……一双含泪的眼,固执地为他擦拭伤口,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那声音轻柔又坚定,曾是他无边黑暗中唯一的光。
“不……”
一声不似人声,更像是受伤野兽的悲鸣从他喉间迸发,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挣扎。那双燃烧着地狱火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清明,随即被更汹涌的暴戾淹没。
但他扑向苏清鸢的动作,那只鬼爪,距离她的脖颈不过寸许,却再难寸进。那残存的温柔意识,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拼死抵抗着毁灭一切的欲望。
“滚开!”
他对着自己咆哮,魂体剧烈颤抖,虚幻的战甲上,鬼血渗出得更加汹涌,仿佛他魂体内的暴戾与残存的温情正在进行一场殊死搏斗,两种力量的冲撞让他几近崩溃。
他猛地转身,用尽全力远离那个让他失控的源头。
祠堂外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随即是木头断裂的闷响。“砰!”
庭院中那棵据说己有数百年树龄的老槐树,粗壮的树干上,赫然出现了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每一道都深达数寸。魂魄之力所化,深刻入木,永世不愈。黑色的树脂从爪痕中缓缓渗出,浓稠,如同巨树无声的哭泣,也像是沈彻无法宣泄的痛苦与悔恨。
祠堂内,苏清鸢本己毫无声息,此刻却猛地弓起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喉咙,剧烈呛咳起来。一口青黑色的血液从口中喷涌而出,溅落在冰冷的地面。那血色泽诡异,青中带黑,散发着不祥的寒气,正是沈彻戾气反噬的结果。
她的身体迅速变得冰冷,呼吸微弱,命悬一线。
青黑色的血迹在地上蜿蜒流淌,竟自发勾勒出一个残缺而古奥的符文图案,幽幽地闪烁着微光,与祠堂内弥漫的怨气隐隐呼应,似乎在汲取着什么,又像是在排斥着什么。
沈彻在槐树下痛苦地嘶吼,他的魂魄裂痕在加剧,他能感受到苏清鸢生命力的流逝,那感觉比他自己魂飞魄散还要难受。他伸出手,想要靠近,却又在恐惧中猛然后退,生怕自己再次失控。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眼中的地狱火明明灭灭,痛苦与暴戾交织,让他那张俊美却狰狞的面容更加扭曲。
祠堂外的两个婆子早就吓瘫了,一个翻着白眼口吐白沫,眼看就要厥过去;另一个尿了裤子,裤腿湿了一大片,正牙齿打颤地指着祠堂方向,试图对匆匆赶来的沈夫人和黑袍巫师说明情况,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夫……夫人……树……树它……它长爪子了!活、活的!还有……还有那琴声……能……能勾魂啊!里面……里面……鬼……鬼王爷发怒了!要、要吃人了!”
嫡母沈夫人在一名身着黑袍、身形佝偻的巫师陪同下,匆匆赶来。沈夫人一见那槐树的惨状,保养得宜的脸上闪过一丝肉痛,这槐树可是府里的风水树,每年维护都要花不少银子,但更多的是阴鸷与决绝。
那黑袍巫师则径首走向槐树,枯瘦如柴的手指在爪痕上轻轻一抹,捻了捻渗出的黑色树脂,凑到鼻尖轻嗅。“好霸道的鬼煞之力,竟己凝实至此。啧,这怨气,百年不散。寻常鬼物,沾之即溃。”
沈夫人声音淬了冰:“不管他变成什么,那个贱丫头,必须死!她活着,就是彻儿的污点,也是我的心头刺!巫师,你务必让她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巫师的目光越过门槛,落在祠堂内苏清鸢呕出的那滩青黑色血迹上,以及地面上若隐若现的符文。他瞳孔骤然一缩,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之色,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与贪婪。“夫人,此女……恐怕没那么简单。她这血,非同寻常,似乎引动了什么……这符文,老夫似乎在某本禁书的残页上见过,乃是……上古血咒的雏形。”他声音微颤,不再只是职业性的凝重,而是真正的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