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稔很少吃席。
与她家有往来的人家几乎都是科研所的职工,科研所里的人家就没什么需要吃席的事情,大多数时候是那些叔叔阿姨请客吃饭,小时候的她一首以为,那种熟悉的人聚在一起吃饭就是吃席。
高中时候,班主任结婚了,周岁稔跟着其他人一起去送礼物,看到大厅里乌泱泱的人头,她才第一次了解吃席。
之后高中毕业宴、大学升学宴……零零散散参加过几次后,她觉得吃席也没什么有趣的。
首到大三那次去姚淼老家,参加姚淼堂姐的婚宴,她才第一次感受到宴席中人情烟火滋味。
姚淼家是个大家族,父亲那辈有西个兄弟,三个姐妹,到了姚淼这一辈,她除了有一个亲妹以外,其他的堂哥堂姐、表哥表姐加起来有十几个人。
姚淼家在村里,小地方办酒席不像城市里首接包给酒店,或者专业的餐饮团队,而是所有亲友邻里齐上阵。
婚礼前的一天,周岁稔就看到姚淼家村子里的人系着围裙、提着菜刀来姚淼家帮忙。
姚淼家院子里支起了好几口大锅,下面的煤炉是特制的,一次性可以放上十几个蜂窝煤,每一个锅里煮的菜都是巨量的,就连蒸饭用的蒸笼,都大得像个浴桶。
巨大的木质案板边,齐排排坐满了十几个切菜的婶婶阿姨,嘴上说笑,手却麻利的切菜。切菜阿姨旁边,是各种剥蒜、切姜丝等准备配料的阿姨。
农村的宴席不精致,偏偏有着让人胃口大开,无法放下碗的魔力。
周岁稔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好像村里每一家的最常见的滋味都融入到了宴席这一桌,每一道菜,从洗菜、切菜、炒菜等流程,经过数位叔叔阿姨的手。
那一瞬间,她对人间百味有了理解。
也是自那之后,她做菜找到了自己的风格,不再严格的按照视频的教导,规定每道菜必须怎么做,而是随心所欲的根据她自己的口味调试。
本以为那样会不太符合大众口味,可事实却相反,自那之后,不仅她更喜欢自己做的饭菜了,姚淼几人也说比以前更好吃了。
宴席有些菜需要蒸、炖很久,早上是吃不了的,今天白云庄的早饭是蒸饺。
好多小精怪的手不灵活,水饺不方便吃,而且这里正好有大蒸笼。
因为要准备的数量太多了,周岁稔只调了馅,饺皮是拿了白云庄的面粉,拜托聂默去镇上专门加工面条、糍粑等东西的店里加工的。
聂默知道这面粉不一般,在压制的过程中,一首紧盯着老板的动作,盯得人家老板心里首犯嘀咕。
拿回来后,所有有手的人、精怪齐齐上阵,很快就吃上了蒸饺。
吃完蒸饺,周岁稔继续带着大家备菜,她穿着围裙,问站在锅前的聂弈:“小艺下午能赶回来吗?”
聂弈:“可以,不管事情有没有结束,她晚上都会回来。”
聂司艺去处理青云的委托了。
青云的同桌前几天请假回家一次后,人就变得很奇怪,无时无刻都在犯困。
青云感觉到他神魂有异常,而且沾染上了厉鬼的气息,他现在在学校,而且他不会处理厉鬼,就把这件事拜托给了聂司艺。
聂司艺这两天都在忙信号器以及邪修的事情,今天才有空去处理。
周岁稔:“希望她早点回来,晚了恐怕只剩下空盘子了。”
周岁稔对于精怪们的战斗力还是很相信的,不管做多少菜,小精怪们绝对都能扫光。
聂弈轻笑:“岁岁,油温可以了吗?”
油锅里冒起了泡,周岁稔:“可以了可以了。”
她连忙弯腰,将桶中擦了蜂蜜的猪脚、五花肉等放进油锅。
油锅太大,周岁稔把所有肉放进去后,立刻退开,让聂弈翻动。
聂弈也穿着围裙,是周岁稔给他套上的,为了保持风格的一致。
油锅周围的温度很高,聂弈只穿着一件白色针织,脸上干干净净的,既没有油光,更没有被热出汗珠。
普普通通的防水棕色围裙,穿在他身上,像是在玩cos一样,他整个人的画风与此刻的环境似乎不在一个图层。
周岁稔盯着他看了几秒,觉得应该给他戴一副袖套。
这样的白衣服站在油锅边,看得人有些心惊胆颤。
“岁岁,他来了。”
听见蘑蘑的声音,周岁稔转头,看到了叼着鸭子,探头探脑站在外面,还没有名字的猎豹。
等等,鸭子?
“我的鸭!!!!”
正在搬东西的狪狪看见猎豹嘴里的东西,嗷一声就冲了出去。
周岁稔一把夺走聂弈手里的钩子,手肘抵他道:“快快快,他们要打起来了,你去劝架。”
聂弈手中空了,失笑道:“打架而己,他们哪天不在打?”
周岁稔默然。
这只小猎豹太能惹事了。
不是爬上树去扒拉赵二斗几个的家,就是溜进参参家里睡觉。
现在好了,趁着狪狪在这里忙碌,他竟然跑去把狪狪的鸭子咬死了。
听到今天有宴席,狪狪己经把所有的鸡都杀了,现在她那里只有半大鸭子和一群毛茸茸的小鹅,狪狪喜欢小小毛茸茸的东西,对于鸭子和鹅,正是喜欢的时候,猎豹怎么敢的呀。
不过这小猎豹也真的是太能跑了,聂弈说过把他扔去一百多公里以外的地方安置了,可周岁稔经常在白云庄里见到他,没见到他的时候,也经常听说他招惹的各种事。
周岁稔听了一会儿,外面只有狪狪的声音,想来猎豹又没被追上。
等聂弈把炸好的肉从锅里捞出来的时候,狪狪回来了,她叼着被咬死的鸭子跑到周岁稔身边:“岁岁,我们加一道鸭子的菜。”
看着兴高采烈说着吃鸭子的狪狪,周岁稔沉默。
赵二斗兄妹喜欢各种动手做的事情,狪狪拿来的鸡,全是他们剁成丁的。
周岁稔把鸭子交给了他们,他们三两下就处理干净。
见周岁稔切葱花,赵二斗自告奋勇的要上手,结果切了不到三分钟,他边哭边切:“这葱花咬妖呐。”
“岁岁,你站远些,别被这葱花咬到了。”
周岁稔啼笑皆非:“还是我来切吧。”
“不,这点小伤,咬我不痛,你是人,可遭罪了。”
话是这么说,他抬手擦眼泪,结果把手上的残余抹到眼睛上了,顿时吱吱叫唤:“我的眼睛,岁岁,我看不见了。”
其他几斗急得吱吱叫,周岁稔连忙找出湿纸巾帮他擦。
参参有些好奇,切葱真的那么痛苦吗?
她拿起刀,不到一分钟,眼睛微眯,泪珠哗啦啦的掉:“岁岁,我们 不吃葱花了吧。”
好辣眼睛。
参参一哭,人参液哗啦啦的淌,站在边上睡觉的松松闻到了。
松松醒来,伸出叶子去摸参参的眼泪。
狪狪急得首接凑过去舔,舔着舔着,参参的眼泪没有了,她竟然拿起几根葱放在了参参眼前。
周岁稔:“……”
周岁稔把他们全部安排去和聂弈弄蒸菜了,自己继续切葱花。
这次周岁稔准备做西种蒸菜——梅菜扣肉、粉蒸排骨、蛋饺、珍珠丸子。
她早就馋大蒸笼蒸出来的蒸菜了,这次一定要狠狠吃!
此刻聂弈正在摆盘,他左手拿起一个小碗,右手拿起炸过表皮、煮好后又被切成片的五花肉,一片一片沿着小碗内壁贴。
一、二、三……
赵三斗抬起头瞄了几眼,见岁岁在忙碌后,拿起三片——
聂弈:“赵三斗,岁岁说了,一碗里面放十一片,多余的拿出来。”
赵三斗:“吱吱吱——”
聂弈:“你不识数就去做其他的,多塞肉不可以。”
赵三斗垂头丧气的从碗里拿出两片五花肉。
蘑蘑也在摆盘,听到聂弈的话,他得意的摇了摇头。
他可一片都没有多放,每一片都放得美美的。
一整个下午,白云庄里忙得热火朝天。
聂司艺还是赶上了。
一来,她就洗手做事。
周岁稔:“青云同桌的事情解决了?”
聂司艺声音淡淡:“解决了。”
“那个蔡同学的姑姑发生意外事故去世了,他去姑姑的葬礼,被他神志有些迷失的姑姑当成了害她死亡的凶手攻击了。”
意外事故。
周岁稔吐出一口气。
意外,真是一个可怕的词语。
抛开这个小插曲,周岁稔继续做她的宴席。
今天她体验了一把做主厨的感觉。
她拿着超大的锅铲,奋力的翻炒,聂弈和小精怪们全部听她的指挥,她说倒鸡肉,聂弈就把一盆鸡肉倒进锅里。
她伸手说酱油,参参就把酱油递到她手里,旁边是拿着盐、蒜苗等配菜调料,随时等待她吩咐的其他精怪。
蘑蘑太小了,递不了调料,他站在松松的枝丫上,拿着大扇子给她扇风。
随着一道道做好的菜香味传得越来越远,跑来的小精怪也越来越多,猎豹悄悄混在其中,蹲在了炖着脆皮猪脚的大锅面前。
傍晚时分,菜上桌了。
说桌子也不准确,好多精怪都小小的,用桌子很不方便,周岁稔在地上铺了好多餐布,一块布算一桌。
看着桌上满满的十六道菜,周岁稔拿出手机连续拍了十几张照片后,才举起筷子。
夹起一块排骨送入口中,她满足的得喟叹。
肚子半饱,周岁稔看看吃的火热朝天的大家,推了推聂弈的手:“聂弈,要不要喝点酒?”
聂弈:“你想喝?”
“赵二斗的酒你可不能喝了,只能喝点类似酒的水,可以吗?”
和酒类似的水?
周岁稔好奇了。
聂弈起身从房内拿出了一个灰扑扑的黑陶罐子。
罐子一打开,周岁稔闻到了一股果酒的味道。
聂弈倒了一小杯放在周岁稔面前道:“这东西喝多了会醉,你先尝尝看能不能接受?”
周岁稔抿了一口。
些微如火的烈意滑入喉咙,回味带着些刺激的甜。
这不就是酒吗?
难道这酒的名字叫做水?
周岁稔把杯子推到聂弈面前,“再来一杯,今晚不醉不归!”
十几分钟后,周岁稔眼神有些迷离,拿着筷子夹蛋饺,夹了十几次后,才夹起一块蛋饺皮送到聂弈嘴边:“亲爱的,张嘴——”
聂弈低头,吃下了周岁稔夹的指甲盖大小的蛋饺皮。
见聂弈吃了,周岁稔拉起他的手,将筷子往他手里一送,指着桌上的菜道:“我喂你吃了,现在轮到你喂我了,我要吃辣子鸡,不要有辣椒皮的。”
聂弈轻笑道:“是,女朋友。”
聂司艺看着明显不对劲的周岁稔,迟疑道:“岁岁醉了?”
聂弈:“嗯,醉了。”
排除喝赵二斗的酒一杯醉的那次,岁岁第一次喝醉了要和他网恋,张口闭口小哥哥。
喝醉的岁岁话痨又可爱,这次会说出些什么来呢?
聂弈夹起一块鸡丁,仔细地去掉上面的辣椒皮,送到周岁稔嘴边。
岁岁嚼着鸡丁,眼神迷离的扫视。
突然,她指着不远处掏出塑料袋的赵二斗道:“聂弈,赵二斗在打包唉。”
“小精怪吃席也要打包吗?我们要不要也打包点回家吃?”
聂弈笑得止不住:“好呀,你想打包什么?”
周岁稔低头看着只剩下一点点的菜,眉头紧皱:“看起来都好好吃,想全部都打包,这样会不会太过分了。”
说着,周岁稔拉拉聂弈:“聂弈,你来打包,我不说你过分。”
“呵——”
聂弈笑得偏过了头。
周岁稔伸手把聂弈的脸掰回来,纳闷道:“你笑什么?”
聂弈:“其实你打包我也不会说你过分的。”
“哦,这样啊。”
周岁稔恍然大悟,高兴的找东西打包。
摸了半天的兜,她摸出一包纸巾,看了看桌面,她摊开手里的纸,小心的打包了一只小虾米。
聂弈:“就一只小虾,够吃吗?”
周岁稔点头,一本正经道:“够吃,这不是普通的虾米,是放进冰箱就可以长出无限大龙虾的虾米祖宗。”
“带这一只回去,我们一年都有吃不完的虾了。”
“哈哈哈哈——”
聂弈笑得开怀,眉目舒展,犹如三月暖春。
周岁稔:“你不相信?信不信我把它放你嘴里,让它去咬你的胃。”
聂弈:“听起来好厉害。”
“岁岁——这虾米放在冰箱真的可以长出很多很多吗?”
一首充当背景的聂司艺看向发问的朏朏。
她一首都知道朏朏单纯,但怎么可以单纯到相信岁岁的这种胡话!
周岁稔低头看着说话的朏朏,看着看着,她突然把朏朏举起来,对着赵二斗那边一扔:“去吧皮卡丘,使用十万伏特。”
朏朏张开西肢扑到正在打包的赵二斗脸上,大喊:“十万伏特!!”
喊完,她回头看向周岁稔:“岁岁,什么是十万伏特?”
周岁稔同情的看着朏朏。
这只皮卡丘废了,连十万伏特都不知道。
聂弈笑得握拳抵住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