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
“容器…”
“…来了…”
傅临渊嘶哑破碎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匕首,狠狠扎进耳膜。他染血的手死死攥着我的腕骨,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冰冷的指尖却带着一种洞穿虚空的战栗,死死指向白骨祭坛后方那片更加幽深、更加粘稠的黑暗。
心脏瞬间沉入冰窟!容器?江绾?!
“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警告,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地撕开!
一道纤细、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人影,如同提线木偶般,以一种极其僵硬、极其怪异的姿态,缓缓“走”了出来。
是江绾!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棉布裙子,空荡荡地挂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是死人才有的乌青。最骇人的是她的眼睛——那双诡异的、如同套叠着两个旋涡的惨白重瞳!此刻正毫无焦距地对着虚空,瞳孔深处旋转着非人的、空洞的暗紫色流光。她的动作僵硬而迟滞,每一步迈出,全身的关节都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仿佛随时会散架。
而在她身后,那片被撕开的阴影并未合拢,反而如同幕布般向两侧滑开,露出了后面——
一个巨大的、由纯粹幽暗能量构成的、缓缓旋转的、如同巨大磨盘般的虚影!虚影表面布满了无数流动的、扭曲的、散发着森然死气的古老符文!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整个天地规则都为之倾斜、为之凝固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水银,瞬间灌满了整个巨大溶洞!
阴律司核心投影!生死簿虚影!
江绾僵硬的脚步停在祭坛前,空洞的重瞳缓缓转动,最终定格在祭坛顶端——我那半魂的柔和白光上!她缓缓抬起一只苍白干枯的手,五指张开,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吸扯之力瞬间生成!目标,正是我的半魂!
半魂的柔和白光剧烈地波动、扭曲,发出无声的哀鸣,被那吸扯之力硬生生从祭坛顶端拉拽下来,朝着江绾毫无血色的掌心飘去!
“不——!”我目眦欲裂!嘶声咆哮!想扑上去阻止,但傅临渊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如同铁钳!他暗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那片旋转的生死簿虚影,如同最警惕的凶兽,周身煞气如同沸腾的岩浆,却又被肩上那根控魂钉死死压制,无法爆发!
“呵呵呵…真是感人至深啊…”
一个温和、带着磁性、如同大提琴般优雅的男声,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如同鬼魅般,毫无预兆地从旋转的生死簿虚影深处传来!
声音响起的瞬间,一道穿着熨帖白色研究服、戴着金丝眼镜的修长身影,如同从水幕中漫步而出,缓缓显现在虚影之前。
谢无岐!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温和无害的假面,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溶洞:扫过白骨祭坛,扫过瘫在地上如同干尸的白薇薇,扫过被钉在地上痛苦抽搐的傅临渊,最后,落在我身上——落在我手中那几根还沾着白薇薇污血的噬魂针残片上。
他的目光在我手中的针尖上停留了一瞬,镜片后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随即又恢复了那深潭般的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欣赏?
“苏小姐,总能在绝境里给我惊喜。”他优雅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链微微晃动,“连我处理失败品的工具,都能被你玩出花样。”他瞥了一眼地上白薇薇干瘪的尸体,语气淡漠得像在评价一件垃圾。
“谢无岐!”我咬牙切齿,喉咙里挤出他的名字,带着刻骨的恨意,“放了她!”我指着被江绾吸扯的半魂。
“放?”谢无岐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薄唇勾起一抹优雅而冰冷的弧度,“为什么要放?这半魂,本就是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环。纯净的镇魂人残魂,加上完美的判官容器…”他的目光扫过被钉在地上的傅临渊,带着一种科学狂人般的狂热,“再加上这阴律司核心投影…足以让我重构生死规则!制作出…最完美的永恒标本!”
话音未落,他修长的手指凌空一划!
“嗡——!”
旋转的生死簿虚影猛地一震!无数道更加古老的、散发着森然死气的暗金色符文从虚影深处浮现、流转!虚影的中心,一本由纯粹暗金能量构成的、巨大无比、仿佛承载着诸天万界生死的古老书册虚影,缓缓展开!
书页翻动,无声无息,却带着碾碎灵魂的沉重威压!
谢无岐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缓缓翻动的书页上,金丝眼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贪婪和掌控欲!他抬起右手,五指指尖,不知何时己经夹住了五根通体漆黑、闪烁着幽绿寒芒的——噬魂针!针体比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根都要粗长,表面的符文更加扭曲繁复!
“现在,是时候修正一下…这出错的剧本了。”他声音温和,却带着令人骨髓冻结的寒意。夹着噬魂针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如同执笔判官般的威严,快如闪电般朝着那展开的生死簿虚影——代表傅临渊命格的那一页——狠狠扎了下去!
目标,正是傅临渊名字旁边,那标注着“天煞孤星”、“判官转世”、“煞气载体”的几行古老命格符文!他要强行修改傅临渊的命格!将他彻底炼化为可控的标本!
“你敢——!!!”傅临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暴怒咆哮!被钉在地上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右肩的控魂钉因为剧烈的挣扎而撕裂皮肉,墨黑的血液狂涌!他后背那片黯淡的判官刺青爆发出刺目的幽光!一支巨大的、由纯粹墨黑煞气凝成的判官笔虚影,带着裁决生死的凛冽气息,猛地在他头顶具现!笔尖首指谢无岐!
然而,判官笔虚影刚刚具现,就被他肩上那根控魂钉散发的污秽邪力疯狂缠绕、侵蚀!光芒迅速黯淡!如同被蛛网束缚的怒龙,挣扎着却无法挣脱!
晚了!
谢无岐的噬魂针,带着洞穿规则、篡改生死的恐怖意志,己经狠狠扎入了生死簿虚影中,傅临渊的命格符文之上!
“嗤——!”
预想中的符文湮灭、命格修改并未发生!
就在噬魂针针尖接触到命格符文的刹那——
生死簿虚影猛地一滞!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粘稠如墨、散发着极致腐朽与反规则气息的墨绿色能量,如同被惊醒的亿万条毒蛇,猛地从被针扎中的命格符文深处爆发出来!
“嗡——!!!”
墨绿色的能量瞬间缠绕上谢无岐扎入虚影的右手手臂!如同附骨之蛆,顺着他的手指、手腕、小臂疯狂向上蔓延!
“滋滋滋——!!!”
令人头皮发麻的腐蚀声瞬间响起!
谢无岐那身洁白的实验服袖口,在接触到墨绿能量的瞬间,如同被强酸泼中,发出刺耳的“滋滋”声,瞬间化为飞灰!暴露出的手臂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干瘪、布满如同蛛网般的墨绿色裂纹!裂纹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扭曲的怨魂在哀嚎、撕咬!
“呃啊——!!!”
谢无岐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温和假面瞬间崩碎!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完全失态的惨嚎!金丝眼镜因为剧烈的痛苦和挣扎而歪斜滑落,露出底下那双充满了血丝和极致震惊的眼睛!
“不…不可能!”他的声音因为剧痛和巨大的荒谬感而扭曲变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嘶吼,“我修改的…是我设定的规则…怎么会…反噬?!这生死簿投影…明明被我炼化了!”
他疯狂地试图抽回手臂,但那墨绿色的反噬能量如同拥有生命的沼泽,死死地吸附、缠绕、腐蚀着他的手臂!并且顺着他的手臂,如同贪婪的藤蔓,开始向他身体的其他部位疯狂蔓延!所过之处,衣物化为飞灰,皮肤灰败干裂!
生死簿反噬!他试图篡改的规则,竟然反噬了他自己!
机会!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
我沾满血污的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不是符箓,不是武器,而是那块最大的、边缘焦黑、在傅临渊体内蕴养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温热和同源煞气波动的——血玉婚书碎片!
就是现在!
“因为你改的——!”我嘶声咆哮,声音因为激动和仇恨而劈了叉!沾满血污的右手,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狠狠抓住傅临渊那只被钉在地上、却依旧死死攥着我左手腕的、冰冷粘腻的手!
然后,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决绝,将左手紧握的那块滚烫的血玉婚书碎片,狠狠拍进了他沾满墨黑血污的掌心之中!
“是他和我的婚书啊!!!”
“啪!”
婚书碎片带着灼热的温度和残存的契约之力,深深嵌入傅临渊冰冷的掌心!与他自身的煞气、与那钉在肩头的控魂钉邪力、更与他体内那被唤醒的判官本源,瞬间产生了剧烈的、无法言喻的共鸣!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共鸣冲击波,以傅临渊为中心轰然爆发!
他后背那片黯淡的判官刺青,幽光瞬间暴涨到极致!那支被污秽邪力束缚的墨黑判官笔虚影猛地一震!缠绕其上的污秽邪力如同遭遇了克星,发出“滋滋”的哀鸣,瞬间被震散、湮灭!
判官笔虚影挣脱束缚!带着前所未有的凛冽杀意和裁决意志,笔尖处,一滴浓墨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墨黑色液滴,瞬间凝聚成型!
而与此同时!
生死簿虚影上爆发的墨绿色反噬能量,仿佛受到了某种致命的吸引!如同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群,瞬间放弃了继续侵蚀谢无岐,化作一股粘稠的墨绿色洪流,朝着判官笔尖那滴浓墨液滴疯狂涌去!
“不——!”谢无岐看着那放弃自己、涌向傅临渊的墨绿反噬能量,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那只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的手臂无力地垂下。
就在那毁灭性的墨绿反噬洪流即将触及判官笔尖的刹那——
傅临渊那只刚刚被拍入婚书碎片的手,猛地动了!
不是去操控判官笔!
而是快如闪电般,一把拽过我的身体!力道之大,将我整个人狠狠拉进他冰冷而滚烫的怀里!
下一秒!
他染着墨黑血污、还嵌着婚书碎片的左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扣住了我的后颈!将我死死按向他!
然后——
他沾满粘稠血污、散发着冰冷煞气与墨绿反噬能量的薄唇,带着一种近乎惩罚的、蛮横的力度,狠狠地碾上了我左侧锁骨下方——那朵暗红色的彼岸花烙印!
冰冷的唇瓣,滚烫的煞气,粘腻的血污,还有那股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墨绿反噬能量…瞬间混合在一起!
“唔——!”我浑身剧震!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撕扯、被污秽能量疯狂灌入的极致痛苦瞬间席卷全身!比控魂钉入骨、比半魂撕裂还要痛苦百倍!眼前瞬间被墨绿色的死亡光芒彻底吞噬!
他…他在干什么?!把反噬能量渡给我?!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和愤怒即将淹没理智的瞬间——
锁骨烙印处传来一阵奇异的吸力!那朵暗红的彼岸花仿佛活了过来,花瓣脉络贲张,贪婪地吞噬着涌入的墨绿反噬能量!一股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契约之力,从烙印深处涌现,与那墨绿能量疯狂对冲、湮灭!
而傅临渊,他死死扣着我的后颈,暗金色的瞳孔近在咫尺,里面翻涌着熔岩般的痛苦和一种近乎毁灭的疯狂!他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嘶哑喘息,滚烫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
那墨绿色的反噬洪流,如同找到了宣泄口,源源不断地通过唇齿的接触,涌入他的体内,又被那朵彼岸花烙印疯狂地吸走、中和!
这个过程痛苦到无法形容!如同两个人都被架在炼狱的火焰上反复灼烧!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涌入的墨绿能量终于开始减弱、枯竭。
傅临渊扣着我后颈的手微微松了些力道,但依旧没有放开。他微微抬起头,唇瓣离开烙印,带起一丝粘稠的墨绿血丝。他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和血腥气,暗金色的瞳孔深处,熔岩般的暴戾被一种更深邃的疲惫和…一丝奇异的清明所取代。
他染血的指尖,极其艰难地抬起,带着残留的墨绿反噬能量和墨黑的煞气血污,极其缓慢地、在我左侧锁骨下方——那朵刚刚吞噬了反噬能量、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暗沉的彼岸花烙印旁边寸许位置——
歪歪扭扭地,画下了一个小小的、如同签名般的符文标记。
那符文极其古老、极其复杂,透着一种与魂书同源的契约之力。
做完这一切,他沾血的指尖无力地垂下,抵在我颈侧的皮肤上,冰冷粘腻。他暗金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我,嘶哑破碎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确认:
“阿灼…”
“契约…”
“…要双方…签字…才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