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务室观察室冰冷的铁架床上,林墨闭目凝神,如同沉入深潭的古石。额角纱布下的伤口隐隐作痛,身体每一处都在无声抗议着极限的消耗,但精神世界深处,那粒守护星芒却在手臂心火永续印符痕的微弱温热滋养下,搏动得比之前更加稳定、有力。怀中守夜图焦痕边缘重新点亮的几处秩序节点,如同黑夜海图上几座重新燃起的灯塔,稳固地维系着跨越千山万水的温暖羁绊。小豆子他们焦急的意念虽己隐去,那份沉甸甸的牵挂却如同无形的暖流,浸润着他枯竭的意志。
窗外的天色不知何时彻底暗沉下来,厚重的铅云低低压着星海中学的轮廓,连远处都市的霓虹都显得模糊而遥远。空气沉闷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窒息感。锅炉房那沉闷的嗡鸣也消失了,整个西区陷入一种诡异的、令人不安的死寂。
林墨缓缓睁开眼,深潭般的眸光扫过狭小的观察室。惨白的日光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吴医生离开后再无人打扰,这刻意的“静养”更像是一种无形的囚禁。他挣扎着,极其缓慢地撑起上半身,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床头铁架。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筋骨,带来钻心的酸楚。
他的目光,最终垂落,投向脚下光洁的、铺着浅色塑胶地板的地面。体内那缕新生的意志火种之力,虽微弱如丝,却在心火永续印的加持下,对地底深处那股庞大污秽意志的感知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它在蛰伏。
如同被激怒后暂时退入洞穴的毒龙,舔舐着被秩序之焰灼伤的巨瞳伤口。那伤口带来的痛苦和屈辱,正酝酿着更加狂暴的怨毒。一股股冰冷粘腻的污秽气息,不再满足于丝丝缕缕的渗透,而是如同饱含恶意的墨汁,正从地脉深处缓慢地、无声地向上洇染、扩散!
它在积蓄力量。
它在等待时机。
它在……寻找新的宣泄口!
林墨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铁架床冰冷的边缘。眉心微蹙,意志火种的光芒流转,试图更清晰地捕捉那污秽扩散的轨迹和方向。就在这时!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如同冰层初绽,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观察室内响起!
声音来自……脚下!
林墨的目光瞬间凝聚!他看到,就在他病床前方不远处,那光洁的浅色塑胶地板上,一道细若发丝、却笔首得诡异的黑色裂痕,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过,凭空出现!
裂痕极细,却深不见底!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刺骨阴寒的污秽气息,如同地底深处泄露的毒气,正从那道细小的裂缝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出来,迅速融入沉闷的空气中!
紧接着!
咔嚓!咔嚓咔嚓——!
如同连锁反应!以最初那道裂痕为中心,周围光洁的地板上,瞬间又蔓延开数道同样笔首、同样深邃的黑色裂痕!它们纵横交错,如同丑陋的蛛网,又像是大地皮肤下隐藏的、正在苏醒的血管脉络!
地面……在开裂!
裂缝无声蔓延的速度快得惊人!顷刻间便布满了林墨病床前方数平米的地面!那刺骨的阴寒气息瞬间变得浓郁起来,混杂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日光灯惨白的光线落在那纵横交错的黑色裂痕上,竟被诡异的吸收,显得那片区域格外幽暗!
林墨体内的意志火种骤然加速流转!守护星芒剧烈搏动!手臂上的心火永续印符痕传来灼热的刺痛感,自发地散发出微弱的秩序辉光,抵抗着那弥漫开来的污秽侵蚀!
这绝非自然的地质现象!
这是地底深处那受伤的邪物,力量失控外泄的征兆!是它狂怒与痛苦的具象化体现!
“呃……” 林墨闷哼一声,那浓郁的污秽气息如同冰冷的毒针,疯狂刺激着他本就脆弱的精神壁垒,带来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深潭般的眼眸死死盯着那片如同活物般蔓延的黑色裂痕网。
必须阻止它!
否则,这污秽气息一旦彻底扩散开,整个医务室,甚至临近区域的人……
念头刚起!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西区震动更加沉闷、更加接近、如同闷雷在地底深处炸开的巨响,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整个医务室大楼猛地剧烈摇晃起来!如同遭遇了强烈的地震!林墨身下的铁架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疯狂地左右晃动!墙壁上的日光灯管疯狂闪烁,明灭不定,发出濒死的滋滋声!天花板上的灰尘簌簌落下!器械推车哐当一声翻倒在地,瓶瓶罐罐碎裂一地!
“啊——!”
“地震了!快跑啊!”
“救命!”
短暂的死寂后,外面走廊瞬间爆发出惊恐欲绝的尖叫和哭喊!脚步声、碰撞声、物品碎裂声乱作一团!整个医务室陷入了巨大的恐慌!
林墨死死抓住摇晃的铁架床栏杆才没被甩出去!他咬紧牙关,目光穿透弥漫的灰尘和闪烁的灯光,死死锁定地面!
那一片纵横交错的黑色裂痕网,在剧烈的震动中如同活了过来!缝隙肉眼可见地扩大!更多的、更加浓郁的、如同实质黑烟般的污秽气息,如同喷发的微型火山,从那些扩大的裂缝中汹涌而出!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迅速弥漫、扩散!
这喷涌而出的污秽黑气,带着强烈的混乱与侵蚀意念,如同无形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整个观察室!林墨感觉自己的精神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污水里,守护星芒的光芒被疯狂压制!心火永续印符痕灼热滚烫,散发出更强烈的秩序辉光进行抵抗,但在这汹涌的污秽洪流面前,如同怒海中的孤舟!
更糟糕的是,他清晰地“感知”到,这股失控喷涌的污秽力量,其核心意念并非无意识的扩散,而是带着一种暴虐的、毁灭性的……宣泄!它正循着某种本能的轨迹,疯狂地涌向……特护病房的方向!
李浩然!
那邪物在剧痛和狂怒之下,将目标再次锁定了他!它要用这失控的力量,彻底撕碎那个让它尝到失败滋味的脆弱灵魂!
“不好!” 林墨心中警铃大作!他试图调动力量去阻拦那涌向特护病房的污秽洪流,但自身的力量在抵抗弥漫的侵蚀和维持意志火种稳定中己捉襟见肘!额角缝合的伤口在剧烈摇晃中崩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浸透了纱布,顺着脸颊流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怀中那叠黯淡的守夜图,突然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那几处被他以符痕之力重新点亮的秩序节点,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一道清晰、焦急、带着无比坚定守护信念的心火意念,如同燃烧的箭矢,瞬间跨越空间,顺着稳固的连接通道,狠狠刺入林墨的意识!
是秦雨薇!
“林墨!星灯示警!地下秽气暴动!目标锁定!‘艮’位!‘离’位!固守光心!阻其蔓延!”
意念中传递的,是守夜图中两个关键节点的位置信息和一个基础的防御指令!青山坳那边,通过星灯感应到了地底的剧变,并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
没有犹豫的时间!
林墨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无视身体的剧痛和摇晃,枯槁的手指带着最后的力量,猛地按在怀中守夜图上那两个被秦雨薇意念标注的位置——“艮”位与“离”位!
手臂上的心火永续印符痕光芒大放!守护核心印记深处那粒星芒爆发出最后的光辉!他将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连同青山坳传递过来的、那缕磅礴而纯粹的守护心火,毫无保留地、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注入守夜图上的那两个节点!
“嗡——!!!”
一声无形的、却足以震荡灵魂的共鸣在守夜图上轰然响起!
守夜图上,“艮”位与“离”位所在之处,那两点被重新点亮的秩序微光瞬间化作两团炽烈的玉白色光焰!光焰升腾,并非物理的火焰,而是由纯粹秩序之力构成的能量屏障!
这两道光焰屏障出现的方位极其精准!恰好横亘在从地裂中喷涌而出、涌向特护病房方向的污秽黑气洪流的前方!
嗤——!!!
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汹涌的污秽黑气狠狠撞在玉白色的秩序光焰屏障之上!瞬间爆发出刺耳的、如同亿万怨灵哀嚎的无声湮灭!污秽黑气被剧烈净化、消融!玉白色的光焰也剧烈摇曳、明灭不定,仿佛随时会被这狂暴的冲击冲垮!
两股力量在狭小的观察室内展开了激烈的拉锯与湮灭!
地板的震动渐渐平息。
走廊外的尖叫和混乱似乎也因震动的停止而稍稍减弱。
但观察室内,这场无声的、关乎生死的较量,才刚刚进入白热化!
林墨枯槁的身体剧烈颤抖,嘴角鲜血不断溢出,意识因力量的过度抽取而阵阵模糊。他死死支撑着,如同风暴中的礁石,将全部意志都灌注在守夜图上那两道摇摇欲坠的光焰屏障之中!
地裂仍在,秽气汹涌。
心火不熄,光焰未绝。
这方寸之地的角力,便是燎原之战的……第一道火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