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牧猛地被骂了一句,还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反驳道:“你才有病,骂我干嘛?”
齐崇年双手交叠垫在下巴底下,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孙牧看了半天,才缓缓摇摇头道:“没事。”
孙牧虽然一开始觉得他莫名其妙的,但过了一会儿也多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已对卫星河的相关消息表现得太过于关注了,因此讪讪的没再说话。
晚上回家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一点多了。
孙伏的生物钟很规律,这个点早已上床看书准备睡觉了,卫星河估计也跟着一起。因此,空荡荡的客厅里寂静空旷得要命。孙牧一个人回来面对着一屋子的死物,心底不知道是庆幸了一下还是失望了一下。
他从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这一瞬间,他竟然一个人拎着包在门口颓丧地站着发了好几秒的呆,浆糊一样混沌的脑子里纠结了半晌,最终只冒出来一个问题——
大哥和嫂子现在在干嘛呢?
在聊天?还是已经准备睡了?
还是……
孙牧忽然扬手骂骂咧咧地给了自已一巴掌。
他强迫自已将注意力放在上楼回房间赶紧洗个澡这件事上,整个视线都聚焦在了楼梯上。
但没想到的是,他的一只脚刚踏上楼梯,高处的楼梯口就现出了一个颇为单薄的身影。
“孙牧?”
孙牧抬头看了眼,在看到穿着睡衣的卫星河时,又欲盖弥彰地敛下眼皮,清咳了声道:“嗯,嫂子……还没睡啊?”
卫星河急匆匆地飘下楼,似乎着急去拿什么东西,抽空对孙牧道:“嗯,回来这么晚?你哥刚才还问你怎么还不回来呢。”
她经过孙牧身边的时候,孙牧下意识侧过身给她让出了很大一块地方,小心翼翼地避免自已碰到她。
但等她真的过去,并且没跟他有任何接触后,他又开始莫名产生失落的情绪,呆呆地跟着卫星河的移动转脑袋。
卫星河跑到客厅架子上,上上下下找了半天,嘴里还咕哝着:“这也没有啊……”
孙牧喉结动了动,问道:“你……找什么呢?”
卫星河头也不抬地说道:“找个工艺品……嘶,不是说在这儿吗?没有啊。”
她直起身来自言自语道:“算了,我再找别的吧。”
她说了什么,其实孙牧根本没听进耳朵里。他只是抓着包站在一截楼梯上盯着卫星河发呆,等到卫星河察觉到他的视线奇怪地望过来之后,他又瞬间闪避开,装模作样地四处观望。
视线落到椅子背上随意搭着的衣服时,孙牧身形蓦地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条短裙,带着蝴蝶结装饰,看上去像是随手扔在那儿准备第二天穿的。
是孙牧上次在卫星河家帮她按洗衣机的时候看见的那条裙子。
他看了好久,最终还是在卫星河上楼之前忍不住拦住她问了句:“这个……你明天要穿吗?”
卫星河茫然地回头看了眼,道:“也许吧,怎么了?穿不了吗?”
孙牧摇头道:“没没没,我就……随便问一下。啊,你上楼吧,那个……晚安。”
他局促地往后退了退,好像想把自已偌大的个头完全藏在墙角。
卫星河忍不住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心想孙牧这个人既好懂又气人。当他把她视为异类的时候,她恨不得弄死他;但现在他们成为了同一阵营的人,他的锋芒就完全消失了,就像是被驯服的狼犬,锋利的爪牙和骇人的咆哮只会在无意中伤害外人,但转过身是又会亲昵地蹭着同伴,忠诚可靠,高大威猛。
孙牧曾经是她又羡慕又妒忌的人,现在侥幸成为了这种人所认可的“同类”,她不可控地有些沾沾自喜。但自喜过后,她又忍不住觉得自已的欣喜怪可笑的。
得到他们这类天之骄子的这种“认可”,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卫星河背过身去摇摇头,暗自道:“见鬼去吧。”
她下楼是为了找一件孙伏收藏过的工艺品。拍摄进度很赶,但后面有一幕的镜头需要一个体积很大的破碎雕像,之前的设计被推翻了,需要修改制作,她现在急需在开工之前完成老板给的KPI。
孙伏在听她念叨工作的时候偶然提了一嘴,说他记得好像有人送过他一个手工制作小工艺品,风格跟卫星河描述的很像,卫星河便被勾起了兴趣,想要拿出来看看。
但时间过去太久了,孙伏只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东西被自已扔在某个地方摆着落灰,并不记得确切的位置以及有没有被清理掉了。因此,卫星河下楼找了一圈也没找见他口中所称的工艺品。
她回房间问孙伏是谁送的,孙伏回想了半天,才不确定道:“一个偶然见过一次的小老板。他送这个说来也是碰巧,好像是……”
他停顿了一下,笑了声提醒卫星河道:“小宝,你知道孙二的朋友,那个小齐吧?”
孙伏忽然提到齐崇年,让卫星河短暂地晃神了一下,但她很快遮掩过去,问道:“嗯,怎么了?”
孙伏:“那个老板好像是小齐的朋友,都喜欢淘点古旧的小玩意儿。我有一次开车送孙二和小齐,正好小齐要去找他这个朋友,那个小老板就顺手送了我点小见面礼,一个金属制的工艺品,还有……还有一个挺漂亮的小陶壶,都是他自已做的。我当时看着挺有意思,就收下了。”
“朋友?”
卫星河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孙伏点点头。
“嗯,那个小老板好像在老城区那边开了个小店,不大,好像是——”
因为印象不深,所以孙伏回忆起来似乎格外艰难。
“——是一家,典当行。”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卫星河身形就顿了一下。
“典当……行?”
孙伏点点头。
“是,现在来说也算是挺少见的买卖了,我一时之间还没太想起来。”
后面孙伏又说了什么,卫星河都没太听进去。
老城区的典当行……正如孙伏所说,典当行算是现在比较冷门的铺面,整个城市里都并不算好找。那么,那不算太大的老城区能有多少家典当行呢?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一家小典当行开在老城区里,破旧、昏暗,仿佛是滞留在上世纪末的遗留物。而距离那家典当行不远,她就在旧小区楼下遇见了齐崇年。
如果齐崇年真的有个亲戚住在那里,那么他认识那附近一家小店的老板并不算什么新鲜事。卫星河之所以觉得这件事蹊跷,是因为……她觉得目前为止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有些奇妙。
如果她没有发现可以穿越两个世界的小说,她就不会有想要变卖东西还钱的需求;不需要换钱,她就不会到那家典当行去,也不会遇到齐崇年。
但其实也正是因为她在现实里认识了齐昀景、齐崇年,进入了这个小工作室,才会遇上这份工作,才会想要找到这件工艺品的作者。
假如孙伏口中的小老板与她见过的那家店的小老板真的是同一个人,假如她真的为寻找灵感或是直接购买其设计作品去找了这位小老板,那……
到底是哪一环节推动着哪一环节在往前动呢?
卫星河有种微妙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但是冥冥中她有些不太敢探究其背后的原因,只能任由这种混乱的感觉从胸口流走、随着吐息消散在空气里。
去看,还是不去看呢?
卫星河晚上躺在床上,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有空去问问孙牧,问问他认不认识这个齐崇年的“朋友”。
既是为工作,也是为了心中那种奇怪的预感。就像是她从第二个世界的孙牧口中听见“阳台”就一定会忍不住看看在阳台会发生什么一样,她再一次巧合地听到了典当行的名称,就没法抑制住自已不去看看这里到底有什么名堂。
……去看看再说吧,说不定真的只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