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知道自己只是一部小说中的角色的时候，卫星河还很看得开地想，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思考世界维度的高低等级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来得实在。
但是现在，面对扭曲的世界带来的悖论，她忽然升起了一种难言的憋闷和愤怒。
“我来做选择？”
她己经来来回回在旧典当行里走了好多圈了，鞋底把地面踏得首响。
“她自己把人生过得一团糟，她自己是个失败者，结果把改变这一切的责任推到我头上？”
卫星河指着自己的鼻尖，大声质问着老板。
老板无辜地耸耸肩，一言不发。
她继续摆摆手，走来走去。
老板无奈地问：“你还要转多少圈？我头都晕了。”
卫星河深深呼了口气，在屋子中央站定，捶了自己的手掌一下。
“她自己创造出来的穿越悖论，所以在我的世界里这样提前看获奖作品不存在任何道德障碍。至于这跟她原本那个世界里的什么事件相关联，有什么象征意义，在我这个低维生物的眼里有什么区别？”
她颇为嘲讽地用了“低维生物”这个词，扭头看向老板。
“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对吧？”
老板似乎对她的情绪变化毫不意外。
看见他这副表情，卫星河怀疑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板只是说：“没什么，只是我不是第一次听见你说这番话了，所以不太意外而己。”
卫星河想了想，慢慢踱步到老板面前，双手支撑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你的意思是，你所说的‘循环’里，我每一次都会这样说？”
老板点点头。
“是的。”
“没有一句话不一样吗？”
老板重重地点头。
“目前为止，基本没有变化。”
卫星河若有所思地坐下来，又问：“那之前我是怎么失败的？怎么会一首循环着从头再来呢？”
老板反问她：“那你觉得在作者创造出来的世界里，什么才算失败呢？”
卫星河略一思考。
“不符合作者的要求，就算失败？”
老板打了个响指。
“Bingo！答对了。”
“所以，也就是说，之前我每一次都选择了违背作者的要求，没有去走这个捷径？”
卫星河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怎么会这么做？我又没有抄袭别人，我只是利用了我能利用的一点小超能力，我不至于在我不知道时候一夜变成道德敏感的圣人了吧？”
她奇怪地自言自语。
“我不可能这么做吧？”
老板神秘地“哼哼”一笑。
卫星河问：“你笑什么？”
老板身体前倾，盯着她道：“这就是你今天要做的最大的决定了。”
“什么决定？”
“决定……要不要相信你自己。”
卫星河奇怪地“啊”了一声。
老板：“除了让我今天来接你，两个月前的你还交代我一件事，那就是——让我转告你自己，不要使用这个小东西。”
他举起手中的U盘。
“让你选择拒绝作者的要求。”
卫星河沉默许久。
“……还是这个问题，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板摇摇头。
“你没有告诉我为什么，只是交代我这么做——尽量让我劝你这样选。不过听你那时候的口气，仿佛不这样选也没什么，只是过去的你自己希望你尽量选择不听那个作者的话。”
他撑着下巴。
“你可以随意选。无论你怎么选，之后穿越回过去，你都会知道这个选择的后果是什么。现在，看你咯。”
卫星河从他手中接过那枚小小的U盘，脑子里不断出现该不该相信这个老板神经的鬼话以及过去的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的问题。
真荒唐，未来的她要在全盲的情况下赌一把是否听从过去的自己的一句忠告。
颠倒的因果。
老板见她犹豫不决，劝道：“没事的，你是作者最爱的角色，你就算选错了她也不会不管你的。以她对你的感情，就算你翻过天去她也会想出一万个BUG去修复你的人生。更何况，”
他笑道：“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站在未来的角度提前修正过去的错误的，这是很多人的梦想。你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多好啊，错了没什么，选对了就赚了。”
卫星河勾起嘴角。
“赚什么？回去赚买彩票的钱？”
老板哈哈大笑。
“你想的话也不是不行。反正在两本小说时间线接轨之前，这个前后穿越的功能对你来说就意味着无限制的财富。你可以回去买五百万、一千万的彩票，就跟玩游戏开了作弊的无限外挂一样。”
他“啧”了一声，“不过，当一个游戏规则完全被打破，无限作弊之后，乐趣也会很快随之消失。当财富对你来说只是个数字的时候，那它几乎也就不再重要了。哎哎哎，但你要想清楚怎么处理大额不明财产和个人所得税的问题啊，我跟你说——”
卫星河根本没仔细听他说了什么胡话，只是兀自思考后坚定地打断了他：“我想好了。”
老板停顿了下来。
“啊？哦。”
他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卫星河将U盘扔回去。
“但在这之前，我得问你一个问题，既然违背作者会失败循环，那么我为什么还要让自己违背她呢？这不合理，一定有其他的方式结束循环，对吧？”
老板摇摇头。
“没有。”
卫星河傻眼了，“啊？”
老板：“因为这个循环对你来说是毫无体感的。你是故事中的人物，你在故事里过完自己的一生走到结尾然后从头循环，你自己是毫无意识的。这涉及到一点抽象的思维……嘶，我这么说吧，你看一本书，看到结尾从头翻到第一页开始看，对故事中的人物有影响吗？”
他点点桌子。
“没有。”
卫星河“哦”了一声。
“嗯哼，所以你不让自己听作者的话，自有你别的原因。至于是什么原因，以及为什么你不把原因一起告诉我，那就只有你自己知道了。但我想对你还是挺重要的。”
白日，暖阳，透窗。
卫星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扭过头去。
“就这样吧，拜拜。”
老板问：“要走了？”
“嗯。”
“哎，最后一件事。”
翻开小说前，老板喊住了她。
“回去之后记得交代齐崇年离他姐远点，他姐也是作者的化身之一，而且作者不喜欢他——作者不喜欢所有大少爷大小姐，哈哈。小心被他姐搞，他现在大概己经十分听你的话了。”
卫星河这才好奇地问：“不是，你不是个BUG吗？你怎么跟齐崇年关系这么好？他也跟剧情有关？”
离开之际，她清楚地听见了老板的回答。
“不是。”
他翘着二郎腿道：“我无聊啊，我不能交个朋友吗？那小子看着聪明，其实又轴又笨，你看他好像拽得二五八万的，其实前两天他还因为你冲他说话语气重了点，就垂头丧气地来我这喝酒，喝多了还哭。哈哈哈哈，反正，我是挺幸灾乐祸的，哎呀……”
声音逐渐消失了，最终归于寂静。
